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当代文学 > 被隱形的女性

前言 以男性為本的世界

前言
以男性為本的世界

人類社會的基本架構,就是將「人」的預設值定為男人。這是根深柢固的老舊習慣,跟人類演化理論一樣深植人心。西元前四世紀,亞里斯多德就直言男人才是人,好像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他在《動物的生殖》(On the Generation of Animals)一書中宣稱:「當後代出現雌性而非雄性,就是變異的開始。」(但他至少承認基於「自然的必要」,這是無可避免的發展。)

經過了兩千年,芝加哥大學於1966年辦了探討原始狩獵─採集社會的專題研討會,主題為「人是狩獵者」(Man the Hunter)。超過75位來自各國的社會人類學家共聚一堂,探討狩獵對人類演化及發展過程的重要性;他們一致同意,狩獵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註2研討會論文集中一篇文章宣稱:「從生態、心理及生活習慣來看,人類之所以不同於猿猴,都是因為我們的祖先是狩獵者。」聽來合情合理,但女性主義者指出,這理論的破綻之處是沒有考慮到女性的演化。論文集明確指出,狩獵是男性活動。因此,要是「我們的智能、興趣、情感、社會生活的基礎──全都歸功於人類成功發展狩獵活動,」那女性的演化又是怎麼一回事呢?要是人類演化全由男人主導,女人還能算是人類嗎?

人類學家薩莉.斯洛科姆(Sally Slocum)寫於1975年的論文〈女人是採集者〉(Woman the Gatherer)註3,如今已成為經典之作。薩莉質疑主流的「人是狩獵者」理論,批評這只是「一找到男性行為的實例,就以為它足以解釋全人類的演化」。為了點出這些論述的疏漏,她提出一個簡單的問題:「當男人出門打獵,女人在做什麼?」答案是,她們採集食物;除此之外,人類嬰兒依賴母親的時間很長,女人得照顧嬰幼兒、讓幼兒離乳。女人的日常活動和狩獵一樣,都仰賴多方合作。薩莉抗議,人們空有這些背景知識,「卻堅持男人對獵殺的渴望,是人類演化與適應的基礎,根本過度強調攻擊性的重要。那畢竟只是人類生活的一個面向而已。」

薩莉在40年前就批評了這種說法,但至今演化理論仍處處可見男性偏見。2016年英國《獨立報》(Independent)刊登了一篇文章,標題為〈研究發現,人類經演化而發展出噬血暴力的本性〉。註4這篇報導引用題為〈人類致命暴力本能的譜系根源〉的學術論文,宣稱與一般哺乳動物相比,人類演化後對自身物種的威脅性,是其他動物的6倍以上。註5

以人類整體而言,這樣的結論並沒有錯──但事實上,會運用足以致命的暴力對待其他人類的,絕大多數都是男人:瑞典一份長達30年的研究報告指出,多達90%的謀殺案,凶手都是男人。註6放眼其他國家,包括澳洲註7、英國註8、美國註9的數據都支持這項結論。聯合國2013年的調查顯示,全世界的殺人案件中,96%的犯案者為男性。註10這麼說來,究竟是全人類都有謀殺同類的傾向,抑或這是種男性特質呢?要是女人多半沒有謀殺傾向,那麼女性的「譜系學」(phylogenetics)註11究竟是什麼?

學術研究中,「只要沒附加說明,男人就代表了全人類」的觀點,影響了所有民族研究的範疇。比方來說,遠古人類的洞穴畫常以各種獵物為主角,因此研究人員直覺判斷畫下它們的是男人──因為男人是獵人。但近年來研究者再次分析法國與西班牙的洞穴畫作四周的手印後,發現大部分的圖畫其實出自女性之手。註12

就連骨骸也逃不了「只要沒附加說明,男人就代表全人類」的思考模式。我們可能會以為,每具人類骨骸都該客觀的分為男性或女性,怎會受到「人類的預設值是男人」的影響呢!不是嗎?但我們錯了。一具10世紀左右,人稱「比爾卡戰士」(Birka warrior)的維京人骷髏,雖然分明有著女性骨盆,然而超過100年來,世人都認為「她」是男的,只因陪她入葬的是一整副武器,還有2匹當作祭品的馬。註13從陪葬品看得出來,這個墓葬的是一名戰士註14──而戰士指的當然是男性囉。其實維京的口述歷史經常提及女戰士,但考古學家認為那全是「虛構的,只是美化歷史的神話」。註15顯然武器是比骨盆更可靠的證據,兼具判斷性別的功用;但它們都贏不了DNA分析。2017年的DNA分析證明了這具骸骨的性別確實是女性。

然而,這場論戰並沒有就此結束,只是方向改變了。註16可能骨骸中摻有他人的遺骨;可能基於某些理由,那名女子才破例與武器一起下葬。這兩點並非全無立論基礎,然而研究者根據墳墓內物品的擺放方式,一一駁斥了這些論點。但最令人眼界大開的是,一具女戰士的骸骨居然會引起如此強烈的質疑聲浪。一想到在類似情況下,只要墓裡葬的是一具男性骨骸,卻「從未引起如此多的質疑」,更令人吃驚。註17的確,考古學家在挖掘墓地時,總是找到比較多的男人。人類學家菲利浦.沃克(Phillip Walker)在其1995年的著作中,就花了整整一章討論人們如何把骷髏貼上性別標籤,表示發現的男女骨骸比例「並不符合我們所知的性別人口比例」。註18既然我們都知道維京婦女可以擁有房產和繼承權,也能成為勢力強大的商人,她們當然也可能上戰場,不是嗎?註19

畢竟,比爾卡戰士可不是唯一被發現的女戰士遺骨。「從保加利亞到蒙古,歐亞草原上散落了許多女性骸骨,她們身上都留著戰鬥的痕跡,」英國作家娜塔莉.海恩斯(Natalie Haynes)在《衛報》(Guardian)上寫道。註20對斯基泰人(Scythian)註21等擅長騎馬射箭的古老民族而言,男性戰士並不具備任何搶眼的天生優勢。以DNA分析遍及烏克蘭和中亞各地上千個有武器陪葬的墓堆,就會發現37%的斯基泰婦女與年輕女孩都是活躍的戰士。註22

要是讀者明白,「只要沒附加說明,男人代表全人類」的思考模式深植於人類社會的基石,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語言本身,也許我們就不會驚訝於它的普遍程度。當薩莉批評人類學充斥以男性為主的偏誤,她指出,這種偏誤「不只出現於少量的分析資料,而是存在於他們詮釋資料時使用的語言本身。」她寫道:「人們模糊且氾濫的使用『人』(man)這個字,以致我們再也無法確認它指的是男人,還是人類整體。」文字意義的崩解讓薩莉懷疑,「在許多人類學家的心中,本該泛指人類全體的『人』字,已經成為『男人』的代名詞。」接下來我們會看到不少實例,證明她說的恐怕是真的。

美國詩人穆麗爾.魯凱澤(Muriel Rukeyser)的詩作〈神話〉(Myth)中,年老眼盲的伊底帕斯問斯芬克斯:「為什麼我認不出自己的母親?」斯芬克斯告訴他,當年她出謎題時,伊底帕斯回答的並非正確答案。當時她問,什麼會在早上用四腳走路,下午用兩隻腳,晚上用三隻腳走路,而伊底帕斯回答「人」。斯芬克斯解釋,「你完全沒提女人。」伊底帕斯抗議道:「人當然包括了女人,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

事實上,斯芬克斯說得對,伊底帕斯答錯了。儘管人們的確知道,理論上這麼說沒錯,但當人們說「人」時,並沒有「也包括女人」。過去40年間,遍及各種語言的繁多研究都指出,所謂「以男性代稱整體」的現象,比如以性別中立的「他」(he)指稱第三者,事實上那不是真的男女通用,註23在大多時候,「他」都被解讀為「男性」。

當提問者使用「以男性代稱整體」的詞彙,要受試者想個著名人士時,大部分的人想到的會是著名男性,而非女性;註24或者會認為某個職業以男性為主;註25要是被問到職位或官位的任命時,會直覺提出男性人選。註26同樣的,要是一個職缺以男性代稱整體的文字招攬人才,女性申請的機率比較低;就算申請了,面試時的表現也會比較差。註27事實上,偽中性文字被解讀為男性的情況實在太過普遍,就連一些刻板印象以女性為主的職位,比如「美容師」,突然都被人當作男性。註28這也會扭曲科學研究,產生詮釋性別資料的缺口:2015年的研究指出,心理研究的自陳式量表若使用以男性代稱整體的詞彙,會影響女性受試者的應答,「測試分數的意義」也可能因此遭到扭曲。註29作者指出,使用以男性代稱整體的詞彙,「可能會表現出男女間的不實差異;要是使用性別中立的字彙,或並列男女兩性用詞,就不會出現這種現象。」

就算有長達數十年的證據顯示,「以男性代稱整體」的用詞模稜兩可,許多國家的官方政策依舊堅持沿用這些字眼,只為了──避免混淆。前不久,法國最高法文權威組織法蘭西學術院(Académie française),就在2017年大力譴責「包容性寫作」註30,抨擊這會讓語言「變形」,宣稱要是改變所有以男性代稱整體的用詞,會讓「法文陷入致命危機」。其他如西班牙註31和以色列註32等國家也曾發生類似爭議。

英語文法規則不隨陰陽性而變化,因此現代以男性代稱整體的現象並沒有那麼嚴重。比如「醫生」(doctor)或「詩人」(poet)等詞彙,過去以男性代稱整體(女醫生或女詩人分別稱為poetesses和doctoresses,但通常含有嘲笑意味),現已被視為中性詞。雖然在正式書面用詞中,只有那些堅持以「他」來指「他或她」的守舊學究依舊以男性代稱整體,然而在非正式場合,美國人常用的俚語dude(老兄)或guys(傢伙)加深了以男性代稱整體的現象;在英國,lads(小夥子)也被視為中性用詞。英國近年的一場爭議,讓我們見識到以男性為本的情況依舊很嚴重:2017年,倫敦史上第一位女消防局長丹妮.卡頓(Dany Cotton)上任後,建議人們該以firefighter代替fireman時,各種恐嚇信件如雪片般朝她飛去。我們得說,firefighter遠比舊名稱酷多了;幸好現在firefighter一詞已成為標準用詞。註33

其他語言如法文、德文、西班牙文,則是所謂「受性別屈折的」(gender-inflected)語言,性別與語言本身密不可分。所有的名詞都分為陰陽性。桌子是陰性,車子是陽性:la mesa roja(紅色的桌子)和el coche rojo(紅色的車子)。至於與人有關的詞彙,雖然陰陽性都存在,但永遠以陽性為標準用詞。舉個例子吧,用谷歌搜尋一下德文的「律師」一詞,出現的是anwalt,字面上指的是男律師,卻被當作通稱的律師用詞。如果你要說女律師,那麼該說「anwältin」。(女性名詞經常像這個字一樣,以陽性詞彙為字根,再加上陰性詞尾變化,再次驗證女性常被視為男性的變形,也就是波娃所說的「他者」。)男性詞彙也常用來指一群人:當無法確定性別,或者指一群有男有女的團體時,都以男性詞彙代稱整體。因此在西班牙文中,一百名女老師組成的群體稱為las profesoras,但只要加上一名男老師,這群人就會突然變成los profesores。這就是「以男性為本」的威力。

直到現今,這些性別屈折語言仍然多以男性詞彙指稱整體。大部分的招才廣告都使用陽性詞彙,特別是主管級的職缺。註34奧地利近年的一項語言研究指出,主管級職缺的招徠廣告中,陽性詞彙和「兩性平等詞彙」(陰陽性詞彙並列)的比例是27:1。註35歐盟議會自認找到了解決之道,自2008年起,建議所有以性別屈折語言編寫的招才廣告,在職缺後加上「男女皆可」(m/f),認為只要提醒世人女性的存在,就能讓代稱整體的男性詞彙看起來更「公平」些。雖說歐盟議會用意良善,但沒有資料證明這樣的解決辦法真的有用。當研究人員實際進行測試,發現「男女皆可」並未減低男性詞彙的排他性──證明決策人士在制定政策前,最好先搜集資料。註36

為性別用詞字斟句酌,真能帶來任何影響嗎?事實上,還真有影響。2012年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的分析報告指出,使用性別屈折語言的國家,每句話中都帶有強烈的陰陽分別,而這些國家的男女也最不平等。註37然而諷刺的是,性別最平等的國家並非那些使用不分陰陽性詞彙的語言(比如匈牙利文或芬蘭文)的國家。事實上,兩性最平等的國家使用的是第三種語言,也就是「自然性別語言」(natural gender languages),比如英文。這些語言容許人們在詞彙上加諸性別(如女老師〔female teacher〕、男護理師〔male nurse〕),但詞彙本身不隨性別而變化。這份研究的作者群認為,如果我們無法在詞彙上標示性別,就算強調「女性的存在」,仍無法「糾正」潛在的性別偏見。簡而言之,當男性是不用附加說明的通則,女性就會消失,毫無發聲機會。

許多人寧願相信,深植語言中的男性偏誤,不過是過往不夠進步才會遺留至今的產物罷了,但實例卻推翻了這種說法。世界上有種語言,「使用者增加的速度傲視全球」註38,多達90%的線上人口使用它,那就是繪文字:表情符號。註39繪文字誕生於1980年代的日本,使用者多為女性:78%的女性經常使用表情符號註40,相比之下,使用它的男性為60%註41。雖說如此,直到2016年前,表情符號居然都只有男性圖案,實在令人百思不解。

智慧型手機裡的表情符號,都是由聽起來頗為厲害的「統一碼聯盟」(Unicode Consortium)所決定。統一碼聯盟的總部位於矽谷,他們與各方團體合作,制定國際通行的軟體常規。他們決定在現行表情符號庫中增加某個表情符號(比如「間諜」)時,也會決定如何編碼。接著每家手機製造商(或推特、臉書等平台)再設計自己的「間諜」圖案。雖然圖案不同,但編碼都是一樣的,因此不同平台的使用者都能透過類似的圖案表達同樣的意思。一個眼睛變成愛心的表情符號,不管在哪個平台都是一張眼睛變成愛心的臉孔,只是圖案會有少許差異。

長久以來,統一碼並沒有為大部分的表情符號定下性別。大部分的平台上,一個跑步男子的表情符號,並不是稱為man running,而是中性的runner。同樣的,代表警官的表情符號在統一碼圖庫中,被稱作police officer,而不是policeman。這些中性的詞彙卻被平台以男性詮釋,繪成男性圖案。

2016年,統一碼決定改變當時情況。他們放棄原本的「中性」詞彙,決定所有指人的表情符號,都加上性別敘述。註42因此,原本都被套上男性跑者的「跑者」圖案,統一碼現在明確加上男跑者與女跑者的編碼。所有的職業和運動員,現在都有男女選項。這看似無關緊要的一小步,實為重大的勝利。

把矛頭對準手機製造商和社群平台,指責他們有性別歧視很容易,而我們接下來也會發現,雖然有時是不自覺的,但他們的確如此。然而,就算他們一開始真的設計了看起來「中性」的跑者圖案,大部分的人仍會把它詮釋為男跑者,因為我們習於把雙眼所見視為陽性或男性,除非另有標示。我們當然希望能勸服那些憤怒的文法學者,不再用「他」一字代稱全人類,改用「他或她」(甚至用「她或他」,但這恐怕會遭天譴!),說服他們這不是最可怕的改變;然而,不再「以男性為通稱」,其實只是這場戰鬥的前半階段而已。男性偏誤深植於我們心中,就連真正中性的詞彙也常被解讀為陽性或男性。

2015年一份研究指出,在人類─電腦互動的詞彙中,有5個指「人」的名詞都很中性:使用者、參與者、個人(person)、設計者和研究者。註43幹得好呀,人類─電腦互動學家!但不可避免的,其中(當然)有蹊蹺。當受試者在研究人員指示下,思索其中一個詞彙10秒再畫下圖像時,顯然這些看似中性的詞彙,被詮釋為男性或女性的機率並不相等。以男性受試者而言,只有「設計者」被詮釋為男性的機率低於80%(但仍逼近70%)。而且受試者把「研究者」當作無性別的機率,高於當作女性的機率。女性受試者的男性偏誤比較輕微,但整體而言,仍傾向把中性詞彙視為男性,只有「個人」和「參與者」被視為男性或女性的機率各半;而男性受試者把這兩個詞視為男性的機率都將近8成。

這項結果令人沮喪,卻呼應了數十年來「畫個科學家」實驗的資料:當研究者要參與者畫科學家,絕大多數都會畫出男性科學家。由於男性偏誤太過嚴重,近年有份實驗結果顯示,終於有28%的孩童聽到這個指示時會畫女人,立刻被世界各地的媒體讚為性別平等的一大進步。註44同樣的,2008年有份研究以巴基斯坦9~10歲的學童為對象,請孩子畫出「我們」。註45令人震驚的是,畫出女人的女學生鳳毛鱗角,而且根本沒有半個男學生畫出女性。

就連非人類的事物,也難逃男性偏誤;我們看到的世界,依舊以男性為本。在一項研究中,實驗者使用陰性代名詞稱呼一隻中性的填充玩偶,鼓勵參與者把它視為雌性,然而孩童、父母、照顧者依舊會以「他」來稱呼那些動物玩偶。註46研究者發現,動物必須「超級女性化」,才會有「將近一半的參與者把它稱為她,而不是他」。

平心而論,這並不是毫無道理的推論:「它」的確經常是雄性。2007年一份國際研究報告分析了多達25,439個兒童電視節目角色,非人類角色中,只有13%為雌性;女性人類角色的數據好一些,占了32%,但仍遠低於男性。註47一份報告分析1990~2005年間適宜兒童觀賞的電影後發現,有台詞的角色中,女性角色只占了28%;更令人震驚的是,在群眾場面裡,女人只占了17%,顯然「以男性為本」是世間通則。註48

男人不只比女人擁有更多的角色,現身螢幕的時間也是女人的2倍;要是主角是男人,那麼男性的上鏡時間可能是女角的3倍之多。註49只有當主角為女性時,男角與女角的上鏡時間才趨於平等(人們常以為女性的上鏡時間比較長,但實情並非如此)。男人的台詞也比女人多,整體而言,男角的對白是女角的2倍;主角是男人的電影中,則為3倍;同時有男女主角的電影中,男角的對白仍幾乎是女角的2倍。只有以女主角為主的少數電影中,男女角色的露面時間趨於均等。

這樣的失衡不只出現在電影和電視上,它無所不在。

它也出現在雕像上:當我從英國公共紀念碑與雕刻品協會(Public Monuments and Sculptures Association)的資料庫計算全國各地的雕像,我發現光是以「約翰」為名的雕像,就比所有非皇室出身且具有明確姓名的女性歷史人物多。要是我們算上皇室人物,多虧維多莉亞女王熱中於樹立自己的雕像,女性雕像的總數才得以超過約翰。基於此,就算我不情願,也不得不向她致上幾分敬意。

鈔票上也少不了它:2013年,英格蘭銀行宣布要把鈔票上唯一的女性歷史人物換成男人。註50我為此發起一場抗議活動,成功阻止了銀行;同時其他國家也出現類似活動,比如加拿大和美國。

新聞媒體也有它:從1995年開始,全球媒體監督計畫(Global Media Monitoring Project)每5年就會評估女性在世界各地印刷媒體與廣播節目的代表度。他們在2015年最新一期的報告中發現,「不管是報紙、電視、廣播新聞,被閱聽大眾讀到、看到、聽到的人物中,女性只占了24%,跟2010年的情況一樣,沒有進步」。註51

連學校的教科書,也有它的蹤影:分析過去30年,遍及德國、美國、澳洲、西班牙等數個國家的語言與文法教科書,就會發現教科書例句中,男性比例遠遠高於女性(平均比率約為3:1)。註52一份美國研究分析1960~1990年間出版的18本高中歷史教科書的圖片,發現有名有姓的男性圖片遠多於女性圖片,男性超過女性的比率從18~100倍不等;而在索引中,只有9%的人名為女性(其中有本教科書2002年的版本仍維持這樣的比例)。註53至於近年,一份2017年的報告分析了10本政治學入門教科書,發現只有10.8%的頁面包含女性人物(有些書的比例只有5.3%)。註54分析亞美尼亞、馬拉威、巴基斯坦、台灣、南非、俄國的教科書,也都出現同樣以男性為本的偏差。註55

男性偏誤無所不在, 甚至讓經典科幻動作遊戲《銀河戰士》(Metroid)的創作者得以利用這種文化偏誤,帶給使用者驚喜。遊戲創作者在近年一場訪談中表示:「我們苦思怎麼做才能讓每個人嚇一跳,於是討論到移除(主角)薩姆斯的頭盔。接著有人說:『要是薩姆斯是女的,一定會讓大家大吃一驚!』」註56為了確保人人都明白主角是女的,他們還讓她穿上粉紅比基尼,擺了個翹臀姿勢。

然而,當時《銀河戰士》是遊戲世界中的特例,至今依舊如此。儘管2015年皮尤民調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發現,美國電動遊戲的男性與女性玩家人數不相上下,註57但2016年,全球規模最大的年度電玩博覽會E3電子娛樂展中,僅僅3.3%的遊戲強力推銷他們的女性要角。註58而且這個數據比前一年還差:根據女性主義頻道(Feminist Frequency)的調查,2015年有9%的遊戲宣傳女性角色。註59然而,當遊戲真的設計女性人物供玩家選擇,通常只被視作一種「特殊功能」。2015年的E3遊戲展上,《異塵餘生4》(Fallout 4)的總監陶德.霍華德(Todd Howard)公開試玩時,展示玩家在遊戲中可輕鬆切換男女角色;然而到了後半段,他仍切回男性角色完成遊戲。註60就像女性主義頻道發表2016年E3遊戲展的數據時所下的結論:「英雄的預設值就是男人。」註61

男性導向的文化深植人心,男性體驗、男性觀點已經變成全人類共同的體驗與觀點,至於占了全球一半人口的女性體驗,則被視為小眾的利基市場。正因男性變成全人類的代稱,當喬治城大學的一位教授將她的課程命名為「白人男性作家」,很快就躍上新聞頭條。然而,眾多校園裡「女性作家」的課程卻被視為理所當然,無人為此大驚小怪。註62

正因男性代表了全人類(而女性只是小眾),有部講述英國女性爭取投票權的電影,被評論家抨擊「過度偏狹」,因為電影中沒有提及第一次世界大戰(這篇影評還刊登在《衛報》上呢)。令人難過的是,這正好驗證了維吉妮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1929年觀察到的現象,至今仍沒有改變(批評家會說:「這本書很重要,它與戰爭相關。那本書不重要,因為它描述的是女人坐在客廳裡的心思。」)。註63正是基於同樣的立場,V.S.奈波爾(V. S. Naipaul)批評珍.奧斯汀(Jane Austen)的作品「十分狹隘」,然而與此同時,卻沒人期待《華爾街之狼》(The Wolf of Wall Street)提及波斯灣戰爭。當挪威作家卡爾.歐夫.柯諾斯格德(Karl Ove Knausgaard)以自身為主題,寫了長達6冊的自傳,《紐約客》(New Yorker)雜誌還讚揚他寫出了「人們共同的焦慮」。

正因如此,維基百科網站「英格蘭國家足球隊」(England national football team)的頁面是男子國家足球隊的資料,而女性球隊的頁面則被稱為「英格蘭國家女子足球隊」(England women’s national football team)。正因如此,2013年維基百科的作家頁面,分為「美國小說家」與「美國女小說家」。正因如此,當2015年的研究分析維基百科數種語言的頁面時,發現與女性相關的頁面會出現「女」、「女性的」、「女士」之類的字眼,然而男性的頁面中卻不會出現「男」、「男性的」或「男士」之類的字眼,因為男人不說自明。註64

我們把14~17世紀稱為「文藝復興時代」,然而,社會心理學家卡蘿.塔夫瑞斯(Carol Tavris)1992年的著作《誤解女性》(The Mismeasure of Woman)中指出,那可不是女性的文藝復興時代。當時的女人依舊無法受教育,也不可能在藝術界大放異彩。我們把18世紀稱為「啟蒙時代」,雖說當時的「人權獲得拓展」,但「女權卻受到限制,她們無法擁有房產,無法主導自己的收入,不能接受高等教育,沒有機會獲得專業訓練」。我們認為古希臘是民主的搖籃,然而,當時占人口一半的女性卻沒有投票權。

2013年,英國網球好手安迪.莫瑞(Andy Murray)贏得溫布頓男網冠軍,所有媒體大加讚揚,稱他「結束了英國長達77年的等待」,然而薇吉妮亞.韋德(Virginia Wade)明明在1977年奪下溫布頓女網冠軍。3年後,一名運動記者告訴莫瑞,他是「史上首位贏得2次奧運金牌的球員」,但這非事實。莫瑞否認這個頭銜,明確指出「大小威廉絲姊妹各奪得4面左右的奧運金牌」。註65在美國,人人都同意美國國家足球隊從未打進世界盃決賽,但事實並非如此,美國國家女子足球隊抱回4次世界盃冠軍。註66

近年來不少人試圖扭轉根深柢固的男性文化偏誤,但常面臨各方的壓力。當漫威漫畫(Marvel Comics)將雷神索爾化為女性時註67,粉絲激烈抗議──不過《連線》雜誌(Wired)指出,當索爾變成青蛙,倒「完全沒人吭聲」。註68《星際大戰》(Star Wars)系列推出2部以女性人物為主角的電影時,網路一片譁然。註69科幻影集《超時空奇俠》(Doctor Who)是英國最長壽的電視影集之一,主角是一名可以變換形體的外星人博士,定期會變身為不同外貌,但頭12次,外星人都以男性打扮現身。直到2017年,主角才首次變身為女性。扮演第五任外星人博士的彼得.戴維森(Peter Davison)對劇組選擇女性擔綱演出博士一角的決定有所「疑慮」,認為這不是明智之舉。註70他認為博士本就是「男」的,並且替「那些失去榜樣的男孩們」感到遺憾。憤怒的男人在社群媒體推特上號召眾人抵制《超時空奇俠》,譴責這是基於「政治正確」所做的決定,是刻意向「自由思想」靠攏的偽善。註71

不過科林.貝克(Colin Baker)不同意戴維森的說法,他在戴維森之後接演博士的角色。他反擊,「男孩過去50年都能以外星人博士為榜樣」,並進一步思索,難道人們只能當同性別者的榜樣嗎?「難道我們不能當所有人的榜樣?」科林,這的確很難辦到,畢竟我們已經看到,「人」常被解讀為男性。從各種事例看來,女人的確能在某種程度上把男性當作仿效的榜樣,但男人並不接受以女人為榜樣。女人會買男人所寫、關於男人的書,但男人不會買女人所寫、關於女人的書(至少這樣的男人很少)。註72電玩遊戲《刺克教條》(Assassin’s Creed)於2014年宣布推出新的多玩家合作模式,然而玩家無法扮演女刺客,不少男性玩家為此額手稱慶。註73他們宣稱,玩女性角色會降低他們對遊戲的認同感。

記者莎拉.迪塔姆(Sarah Ditum)認為這些爭論只是浪費時間。「拜託,」她在專欄中斥責這些玩家,「你們玩過主角是藍色刺蝟的遊戲,扮演過經過神經機械學強化的星際船艦軍官,甚至還能當馴龍師。但一想到女人也能當主角,有完整的內心世界和活躍個性,你們的想像力突然就受到限制了?」註74理論上來說,莎拉說得沒錯。把自己當成藍色刺蝟,應該比想像自己是個女人還要困難。然而就另一方面而言,她的確錯了,因為藍色刺蝟「音速小子」和男玩家有個極為重要的共通點,這個連結比男人、女人同為人類還更強大,那就是:音速小子是雄性。我們知道他是雄性,因為他不是粉紅色,頭上沒有蝴蝶結,不會傻里傻氣的笑。他是沒有特別標示的標準性別,不是非典型角色。

不管哪個文化領域,只要提到女性都會引來強烈反對。我在2013年提倡英國鈔票背面應加上女性歷史人物時,註75許多憤怒的男人感到非以各種恐嚇阻止我不可。他們威脅要強暴我、讓我斷手斷腳,甚至要謀殺我。當然,並不是所有反對的男人都做出如此凶暴的威脅,但就連比較溫和的抗議,他們也確保我清楚明白,我的提議讓他們感到不公不義。我還記得有個男人對我的諫言是:「現在到處都是女人!」大家只要想一下,我費盡千辛萬苦才讓英國鈔票上出現一名女性,就明白他的發言背離事實;然而,他的反應倒揭示了不少事情。就連在鈔票上印上一名女性圖像,都會讓這些男人感到不公平。對他們而言,男女本就平起平坐;儘管到處都是男人的天下,但這只是客觀顯示男人多麼優秀罷了。

英格蘭銀行一開始也宣稱,鈔票上多為男性人物,只是按貢獻多寡決定的結果。他們宣稱鈔票上的歷史人物都由「客觀的篩選標準」決定。要加入這串「鍍金名單」,必須是「英國歷史上的關鍵人物」,得滿足下列條件:具備家喻戶曉的知名度;創作優秀的藝術作品;不曾引起爭議;「做出長久且歷久不衰的貢獻,受到世人一致讚揚」。拜讀這些全然受主觀操控的價值評斷標準,我終於明白為何銀行發行的鈔票上會被5名白人男性所占據:歷史的性別資料缺口,讓女人難以達成上述任何一個號稱「客觀」的條件。

1839年,作曲家克拉拉.舒曼(Clara Schumann)在日記中寫道:「我曾經自認擁有創意與天賦,如今我已拋棄這樣的想法;一個女人不該渴望作曲──從來沒有女人寫得出名曲,我又怎敢妄想自己辦得到呢?」令人悲慟的是,舒曼錯了。在她之前曾有女人寫下名曲,其中有些女子是17~18世紀最成功、作品最豐富、最具影響力的作曲家。註76只是,她們的名字沒有「家喻戶曉」,因為女人還沒過世前就已被世人遺忘──或者由於性別資料缺口,她的作品被世人認為是某個男人之作。

費利克斯.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以自己的名義,出版了姊姊芬妮.亨塞爾(Fanny Hensel)的6部作品。2010年,一份之前被認為是孟德爾頌手寫的樂譜,證明出自亨塞爾之手。註77多年來,古典文學研究者都宣稱,羅馬詩人索皮希雅(Sulpicia)不可能寫出那些留有她簽名的詩句,因為它們太棒了,更別提其中那些太過煽情的文句。註78茱蒂斯.萊斯特(Judith Leyster)是領頭加入藝術家同業公會的女性之一,當時她是知名的畫家。然而當她於1660年辭世,世人把她的作品都視為她丈夫的創作。直到2017年,人們才發現19世紀畫家卡洛琳.路易莎.戴利(Caroline Louisa Daly)的新作品;在此之前,她的畫作都被視為其他男性的作品,其中一人甚至不是畫家。註79

贏得皇家學會休斯獎章的赫莎.艾爾頓(Hertha Ayrton),是20世紀初的英國工程學家、物理學家和發明家。她認為,「女人的成就一旦被誤植為某個男人的功勞,就成了難以糾正的錯誤。這樣的事簡直像九命怪貓一樣,一再重演」。她說得沒錯。教科書不斷宣稱,湯瑪士.杭特.摩根(Thomas Hunt Morgan)搶先發現性別不是由環境決定,而是由染色體決定;然而事實上,娜蒂.史蒂文斯(Nettie Stevens)才是以粉蜱實驗證明這件事的學者;在兩人的信件往來中,摩根還向史蒂文斯詢問她的實驗細節。註80塞西莉亞.佩恩─加波施金(Cecilia Payne-Gaposchkin)發現太陽主要的組成物是氫,但她的研究結果常被歸為她的男指導教授的成就。註81在那麼多不公平的實例中,最著名的莫過於羅莎琳德.富蘭克林(Rosalind Franklin),她從X射線實驗和單位晶胞中確認DNA的雙股螺旋結構,以及由磷酸分子組成的骨架。然而獲得榮耀的卻是詹姆斯.華生(James Watson)和法蘭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他們因她而發現DNA的結構,贏得了諾貝爾獎,成為家喻戶曉的大人物。

雖然有那麼多女性成就被錯誤歸功給男性的實例,但這並不代表英格蘭銀行刻意排除女性。它們只是說明了看似客觀的標準可能充斥男性偏誤。以鈔票人物來說,歷史上將女性成就歸於男性的習慣,讓女性難以符合英格蘭銀行的篩選條件。真相是,歷史人物的價值由公眾意見決定,而公眾意見受文化影響。要是一個文化建立於和我們一樣充滿男性偏誤的社會,在此文化中的女人自然逃不過被邊緣化的命運。男性是人類的預設值,而女性的預設值則是被邊緣化。

英格蘭銀行主觀的篩選標準也顯示,男性是人類預設值的現象,既是性別資料缺口的因,也是它的果。銀行界人士忽略了歷史性別資料缺口,因此都以男性能達成的成就來設定篩選條件。比如說,「沒有引起爭議」看似用意良善,但歷史學家蘿瑞爾.瑟齊爾.烏利齊(Laurel Thatcher Ulrich)的名言道盡一切:「乖女人很少創造歷史。」結果就是,英格蘭銀行不只沒有糾正歷史性別資料缺口,甚至進一步強化。

到處都可見到披上客觀外衣的主觀價值判斷。2015年,參加英國高考課程(A level)的學生潔西.麥克卡貝(Jesse McCabe)注意到,音樂課程表定的63項作品中,沒有一首出自女性作曲家之手。她寫信質疑評鑒機構愛德思(Edexcel),但他們為課程內容辯護。「在西方古典樂傳統中(事實上就連其他樂界也是如此),女性作曲家的表現並不是特別突出,」他們的回信道,「因此我們自然只能納入非常少的女性作曲家。」注意他們所使用的詞彙,愛德思並沒有說女性作曲家不存在──畢竟《世界女性作曲家百科全書》(International Encyclopaedia of Women Composers)至少列出了6,000名。愛德思在信中說的是「經典之作」,也就是說,受到廣泛認可、最具影響力、扮演塑造西方文化角色的偉大作品。

音樂市場向來自以為「經典之作」的形成過程十分客觀,但事實上,它們就像社會各種偏頗且不平等的價值評估標準一樣,完全主觀。一整套的經典選輯中,女性被屏除在外,因為自古以來,女人幾乎不可能成為所謂成功的作曲家。放眼歷史長河,要是女人被容許作曲,也只能在家中對親密家人與友人演奏,不可能公開演出。規模龐大的交響樂曲是作曲家奠定名聲的關鍵,但通常女性不被容許編寫,因為世人認為女性編寫交響曲是「不合宜」的。註82對女人來說,音樂是她們生活的「點綴」,不該發展為事業。註83直到二十世紀,伊麗莎白.麥康奇(Elizabeth Maconchy)成了第一位成為英國作曲家公會主席的女性,但樂譜出版商萊斯里.布澤(Leslie Boosey)卻拒絕出版她的作品,阻止她的雄心壯志,直言:「我只會出版女性作曲家寫的小曲。」

就算那些「小曲」真能為女性贏得經典大師的地位,然而她們所擁有的資源太少,爬升的地位有限,她們的文化遺產依舊難以流傳後世。安娜.比兒(Anna Beer)在著作《如蜜的樂音:古典音樂中被遺忘的女性》(Sounds and Sweet Airs: The Forgotten Women of Classical Music)比較17世紀多產作曲家芭芭拉.史托齊(Barbara Strozzi)和同一時期的男性作曲家法蘭切斯科.卡瓦里(Francesco Cavalli)。史托齊生前發表了大量作品,遠比當時任何一名作曲家還要多。然而,卡瓦里是威尼斯聖馬可大教堂的音樂總監,既有地位又有財富的他,得以確保所有作品(包括生前未出版的作品)都收藏於圖書館,流傳後世。他有能力雇用人員保管他的檔案,而且還能預付費用,確保自己死後每年祭日的彌撒,樂團都會演奏他所寫的曲目。雙方握有的資源差異太過懸殊,史托齊無力確保後人記得她譜下的樂章,兩人的立足點根本不平等。當人們堅持將史托齊等女性作曲家排除在經典作品外,宣稱這一切只是由作品的卓越程度決定,只是加強從古至今的男性偏誤,有失公允。

女性不只被排除於文化史之外,她們也難以爬上權力高層。正因如此,我們教導孩子歷史時,常只告訴他們男人的生活。2013年,英國發生一場關於何謂「歷史」的論戰。一邊是英國當時的教育部大臣麥克.戈夫(Michael Gove),倡導他新推出的「返樸歸真」自然歷史課程。註84戈夫和他的支持者組成一群21世紀的葛萊恩註85大軍,堅持孩童需要的是「事實」。註86他們需要「知識的根基」。

他們口中每個孩子都該理解的「知識根基」、「事實的基礎」,除了其他醒目的各種缺陷外,最鮮明的特徵就是,整套課綱中幾乎沒有女性存在。在第二關鍵期(7~14歲)的課程中,只出現2名都鐸王后。第三關鍵期(11~14歲)的課程中,只有5名女性,其中4名只出現在〈女性角色的改變〉章節(南丁格爾、瑪麗.西格爾〔Mary Seacole〕註87、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註88和安妮.貝贊特〔Annie Besant〕註89)──這樣的編排合理暗示課程的其他篇章都只有男人。

2009年,著名的英國歷史學家大衛.斯塔奇(David Starkey)批評女歷史學家太過專注於亨利八世的歷任妻子,他堅稱國王才是歷史的「中心」註90,抱怨她們不夠用心研究國王。他把國王的私生活貶為次要的「肥皂劇」,宣稱亨利八世統治期間的政治才是最重要的歷史,比如宗教改革。斯塔奇堅稱:「如果用5分鐘解釋歐洲歷史,那就是白人男性的歷史,因為他們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除此之外,其他說法都是謊話連篇。」

斯塔奇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斷定私生活毫不重要。但它們真的毫不重要嗎?以約莫出生於1320年後的愛格涅絲.亨汀頓(Agnes Huntingdon)為例,我們得以從她兩段婚姻的法院公開檔案,窺見她的私人生活。註91我們發現她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而且她的家人十分反對她的第一段婚姻,試圖宣告她的婚姻無效。1345年7月25日晚上,遭第二任丈夫攻擊的愛格涅絲逃離家中,當晚她的丈夫持刀出現在她哥哥的家門前。14世紀的一名女性遭受家庭暴力,毫無選擇的自由,豈是與歷史毫無關聯的私生活?她的私生活是否正好揭露了男性掌控女性的歷史?

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把世界一切為二,分為「公開」與「私生活」,恐怕都是錯誤的分割。這兩者無可避免的彼此影響,糾纏難解。歷史教師凱薩琳.愛德華茲(Katherine Edwards)強烈反對戈夫的教育改革,她在受訪時指出,近來有份研究解析了女性在美國南北戰爭的角色。女性絕非與戰事無關,事實上,「整個南方邦聯都低估了女性的貢獻與影響力,連女性也沒意識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菁英階級女性自幼所受的教育讓她們深信女人無用的神話,不相信自己也能從事那些毫不女性化的工作。當男人紛紛從軍,她們無法替補男人留下的空缺,只能寫信給前線的丈夫,哀求他們放棄打仗,回到家鄉保護家裡的婦孺。相較之下,貧窮的女性更為積極,令政府感到困擾。她們組織起來,反抗南方邦聯的政策,「因為她們挨餓,不得不想盡辦法餵飽自己的家人」。分析南北戰爭結果時把女性排除在外,不但造成性別資料缺口,甚至也對美國的建國史產生誤解。這些都是值得人們知道的「事實」。

從人類史、藝術史、文學史、音樂史,到人類演化史本身都宣稱,它們講述的是客觀事實。但事實上,這些事實長久以來都在欺騙我們。它們沒能為世上一半的人口發聲,只是扭曲片面的說法;就連我們所使用的詞彙,都只指涉一半的真相。當資料沒有加入世界一半的人口,就會造成資料缺口。我們自以為認識自己,但我們吸收的只是一連串的謬誤,反而加深「以男性為本」的荒誕說法。這才是事實。

以男性為本的神話歷久不衰,直到今天依然影響著我們如何看待自己──而若說過去幾年所發生的諸多事件揭示了什麼,那就是我們看待自己的方式,絕不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身分認同是一股威力強大的力量,但我們一直忽略它,誤解它,終至讓自己陷入困境:唐諾.川普(Donald Trump)當選美國總統、英國脫離歐盟和伊斯蘭國(ISIS)只是近年的3個例子,這些擴及全球的現象瓦解了世界秩序,而它們本質上全都是以身分認同為起始點的運動。正是把男性偽裝為中性、適用於全人類的神話,讓人們誤解和忽略身分認同的威力。

一名我短暫約會過的男子試圖反駁我的論點,說意識形態使我盲目。他說我無法以客觀或理智的角度看待世界,因為我是女權主義者,而我用女權主義的雙眼看世界。他自認是自由主義者,而我向他指出,同樣的說法也適用於他時,他猶疑了。不,這是客觀,這是常識,是波娃的「絕對真實」。對他來說,他看到的世界是一致的,然而女性主義──從女性的觀點來看這個世界──則是小眾利基,是受意識形態蒙蔽的。

讓我想起這個男人的,是2016年的美國總統選舉。大選剛結束,推特、演說和報章專欄裡滿滿都是白人男性大力譴責所謂「認同政治」的壞處,實在讓人受不了。川普當選後10天,《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上刊登了一篇由哥倫比亞大學人文學教授馬克.里拉(Mark Lilla)所寫的文章,抨擊希拉蕊.柯林頓(Hilary Colinton)「刻意尋求非洲裔、拉丁裔、LGBT團體和女性選民的支持」。註92據他所說,她忽略了「白人勞動階級」。里拉認為希拉蕊的「多元觀點」十分「狹隘」,欠缺「更廣大的視野」(顯然里拉認真拜讀了奈波爾的著作),而他也從現今的大學生身上見到了這一點。他宣稱,現在學生受到的教育讓他們過於重視多元性,「反而對階級、戰爭、經濟和人類共同的利益毫不關心,令人驚愕」。

這篇文章發表後2天,前民主黨候選人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為新書巡迴活動來到波士頓註93,他在詮釋選舉的結果時表示:「有人說『我是女人!投給我!』,但這樣的說詞不夠有力哪。」註94而在澳洲,《澳洲人》日報(Australian)編輯保羅.凱利(Paul Kelly)則把川普當選視為「對認同政治的反擊」;註95英國工黨議員理察.柏貢(Richard Burgon)在推特上表示,川普當選是「中間及左派選民放棄經濟體制變革,依賴認同政治所造成的後果」。註96

《衛報》的賽門.詹金斯(Simon Jenkins)的結論是,2016是可怕的一年,「身分認同的使徒過度為少數族群辯護」,扼殺了自由主義,因而遭受各界抨擊。「我不屬於任何族群,」他寫道。因此,他無法「加入遍及世界各地的病態亢奮」。他渴望「1832年光榮的革命重演註97」。而那場革命造成的結果,是讓英國擁有地產的數十萬名男性獲得了選舉權。註98還真是個令人振奮的年代啊。

這些白人男性的見解都有個共同點:一提到種族或性別,政治就成了「認同政治」;種族與性別和諸如「經濟」等「更廣大」的議題毫無關係;它十分「偏狹」,只在乎女性和非白人選民的訴求,而「勞動階級」指的理所當然是「白人男性勞動階級」。2016年大選期間,人們認定煤礦業是純正的勞動階級工作,這裡的勞動階級當然暗指男性。然而,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的資料,煤礦業共有53,420的勞工,他們的年薪中位數是59,380美金。註99相比之下,多達924,640名從事清潔與家管工作的婦女,其年薪的中位數是21,820美金。註100這樣看來,誰才是真正的「勞動階級」?

白人男性的共同點是,他們都是白人男性。我特別強調這一點,因為正是他們的膚色與性別,讓他們得以大聲宣揚詭異的邏輯,認為所有不是白人或不是男人的人才有身分認同的問題。當一名白人男性,習於一切都以白人和男人為主,他們當然會忘記白人男性也是一種身分。

法國左翼行動派分子皮耶.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在1977年寫下:「理所當然的事往往不用多加解釋:傳統從不多說,它毋需說自己是傳統。」註101「白人」與「男性」二詞之所以沉默,是因為它們不用大聲疾呼,早已深植人心。白人和男性是不言自明的,不受質疑的。它們是預設值。其他非預設值的人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他們的需求和觀點向來都被世人所遺忘,每天都得與整個世界對抗。而這個世界,從來不為他們和他們的需求著想。

白人與男性理所當然的現實,再次讓我想到我那不愉快的約會對象(好吧,其實有好幾人都像他一樣)。這一切都指向對客觀、理性的錯誤信仰,正如凱瑟琳.麥金儂(Catherine Mackinnon)說的,白人男性的觀點是「無觀點的觀點」(point-of-viewlessness)。他們從不宣稱自己的觀點是白人男性的觀點(因為不需要),因為他們是標準值,被理所當然的視為非主觀。他們的觀點直接被視為客觀看法,甚至通行全球。

但這樣的假設毫無根據。事實上,白人男性正和黑人或女性一樣,也是一種身分。一項研究針對白人美國人的觀點和偏好的候選人,發現川普崛起正源自於「白人認同政治」的興起,研究者把「白人認同政治」,定義為「藉由投票保障白人選民的集體利益」。註102研究者的結論是,白人身分認同「強烈影響對川普的喜好」。男性認同也是如此。以性別分析川普的支持者,會發現「愈痛恨女性的選民,愈支持川普」。註103事實上,敵視女性幾乎和政黨認同一樣,都是川普支持者的顯著標的。這樣的結果之所以令人驚訝,是因為我們太過習慣以男性為本的神話。

男性被視為通則,最直接的起因就是性別資料缺口。由於其他身分的人根本沒有表達的機會,白人男性才會變成理所當然的預設值。但男性通則也是性別資料缺口的成因:因為沒有人看到女人,沒有人記得她們,因為男性所提供的資料成就我們理解的大部分世界,變成世界的通則。占人口一半的女性因此位居弱勢,她們只代表小眾利基,她們的觀點是主觀而非客觀。這個框架把女人設定為是可被遺忘的,可被忽略的,可有可無的──不管是在文化、歷史、資料層面,都成了不重要的角色。因此,女人被視而不見。

本書講述的就是當人們忽略世上一半人口所發生的故事。它揭示性別資料缺口如何傷害女性,她們不正常的人生卻被視為正常。從都市規劃、政治到工作場所,這世界完全依據男性資料打造,然而一旦出了差錯,當女人生病了,當她們的房子被洪水沖垮,當她們因為戰爭不得不逃離家園,就會遭遇一連串的困境。

但這並不是個毫無希望的故事。當女人敢於走出陰影,用她們的聲音與身體為自己發聲,世界就會開始改變,資料缺口才會被抹平。因此,本書的核心是號召人們改變。長久以來,我們把女性視為人類標準的變異值,因此我們能忽略她們,讓她們不被世人看見。改變觀點的時刻已然到來。是時候,讓人們看見女性。

註2:http://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164/3883/1045.1

註3:Slocum, Sally (1975), ‘Woman the gatherer: male bias in anthropology’, in Reiter, Rayna R. ed. (1975), Toward an Anthropology of Women. Monthly Review Press

註4:http://www.independent.co.uk/news/science/human-evolution-violence-in-stinct-to-kill-murder-each-other-a7335491.html

註5:https://www.nature.com/nature/journal/v538/n7624/full/nature19758.html

註6:https://www.eurekalert.org/pub_releases/2016–06/uog-mdb061716.php

註7:http://www.smh.com.au/lifestyle/news-and-views/social/no-women-arent-as-likely-to-commit-violence-as-men-20141118-3km9x.html

註8:https://www.ons.gov.uk/peoplepopulationandcommunity/crimeandjustice/compendium/focusonviolentcrimeandsexualoffences/yearendingmarch2015/chapter2homicide#focus-on-domestic-homicides

註9:https://www.bjs.gov/content/pub/pdf/htus8008.pdf

註10:http://www.unodc.org/documents/gsh/pdfs/2014_GLOBAL_HOMICIDE_BOOK_web.pdf

註11:又稱親緣關係學,研究物種或種群之間的演化歷史與關係。

註12:https://news.nationalgeographic.com/news/2013/10/131008-women-handprints-oldest-neolithic-cave-art/

註13:https://www.theguardian.com/science/2017/sep/15/how-the-female-viking-warrior-was-written-out-of-history

註14:https://news.nationalgeographic.com/2017/09/viking-warrior-woman-archaeology-spd/

註15:https://news.nationalgeographic.com/2017/09/viking-warrior-woman-archaeology-spd/

註16:https://www.nytimes.com/2017/09/14/world/europe/sweden-viking-women-warriors-dna.html

註17:https://www.nytimes.com/2017/09/14/world/europe/sweden-viking-women-warriors-dna.html

註18:Walker, Phillip (1995), ‘Problems of Preservation and Sexism in Sexing: Some Lessons from Historical Collections for Palaeodemographers’, in Saunders, S. R. and Herring A. (eds.), Grave Reflections, Portraying the Past through Cemetery Studies (Canadian Scholars’ Press, Toronto); https://namuhyou.wordpress.com/2016/06/18/sexism-when-sexing-your-skull-cultural-bias-when-sexing-the-skull/

註19:https://www.nytimes.com/2017/09/14/world/europe/sweden-viking-women-warriors-dna.html

註20: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7/sep/18/battle-prejudice-warrior-women-ancient-amazons

註21:西元前10世紀到西元前3世紀間,於歐洲東北部、東歐大草原至中亞活動的民族,有的以農耕維生,也有的游牧。

註22: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2015–05-06/warrior-women

註23:Hegarty, Peter and Buechel, Carmen (2006), ‘Androcentric Reporting of Gender Differences’, APA Journals: 1965–2004 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 10:4, 377–89;Vainapel, Sigal, Shamir, Opher Y., Tenenbaum, Yulie and Gilam, Gadi (2015), ‘The Dark Side of Gendered Language: The Masculine-Generic Form as a Cause for Self-Report Bias’, Psychological Assessment Issue, 27:4, 1513–19; Sczesny, Sabine, Formanowicz, Magda, and Moser, Franziska (2016), ‘Can Gender-Fair Language Reduce Gender Stereotyping and Discrimination?’,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7, 1–11;

Horvath, Lisa Kristina and Sczesny, Sabine (2016), ‘Reducing women’s lack of fit with leadership positions? Effects of the wording of job advertisements’, European Journal of Work and Organizational Psychology, 25:2, 316–28;

Stout, Jane G. and Dasgupta, Nilanjana (2011), ‘When He Doesn’t Mean You: Gender-Exclusive Language as Ostracism’,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 36:6, 757–69;

Vervecken, Dries, Hannover, Bettina and Wolter, Ilka (2013), ‘Changing (S) expectations: How gender fair job descriptions impact children’s perceptions and interest regarding traditionally male occupations’, Journal of Vocational Behavior, 82:3, 208–20;

Prewitt-Freilino, J. L., Caswell, T. A. and Laakso, E. K. (2012), ‘The Gendering of Language: A Comparison of Gender Equality in Countries with Gendered, Natural Gender, and Genderless Languages’, Sex Roles, 66: 3–4, 268–81;

Gygax, Pascal, Gabriel, Ute, Sarrasin, Oriane, Oakhill, Jane and Garnham, Alan (2008), ‘Generically intended, but specifically interpreted: When beauticians, musicians, and mechanics are all men’, Language and Cognitive Processes, 23:3, 464–85;

Stahlberg, D., Sczesny, S. and Braun, F. (2001), ‘Name your favorite musician: effects of masculine generics and of their alternatives in German’, Journal of Language and Social Psychology, 20, 464–69

註24:Stahlberg, Sczesny and Braun (2001)

註25:Sczesny, Formanowicz and Moser (2016); Vervecken, Hannover and Wolter (2013)

註26:Stahlberg, D. and Sczesny, S. (2001), ‘Effekte des generischen Maskulinums und alternativer Sprachformen auf den gedanklichen Einbezug von Frauen’ [The impact of masculine generics on the cognitive inclusion of women], Psychol. Rundsch., 52, 131–40; Horvath and Sczesny (2016); Sczesny, Formano- wicz and Moser (2016)

註27:Stout and Dasgupta (2011); Sczesny, Formanowicz and Moser (2016)

註28:Gygax, Gabriel, Sarrasin, Oakhill and Garnham (2008)

註29:Vainapel, Shamir, Tenenbaum and Gilam (2015)

註30:以法文為例,lecteurs(讀者)一詞的字尾eur是陽性,包容性寫作則是加上陰性字尾rice,成為lecteur·rice·s,同時指男讀者與女讀者。

註31:Ignacio Bosque, ‘Sexismo lingüístico y visibilidad de la mujer’, http://www.rae.es/sites/default/files/Sexismo_linguistico_y_visibilidad_de_la_mujer_0.pdf

註32:Vainapel, Shamir, Tenenbaum and Gilam (2015)

註33:https://www.theguardian.com/uk-news/2018/feb/01/dany-cotton-london-fire-chief-sexist-abuse-over-firefighter-sam-campaign

註34:Horvath and Sczesny (2016)

註35:Ibid.

註36:Ibid.

註37:Prewitt-Freilino, Caswell and Laakso (2012)

註38:https://www.emogi.com/insights/view/report/1145/2016-emoji-report

註39:http://www.adweek.com/digital/report-92-of-online-consumers-use-emoji-infographic/

註40:https://unicode.org/L2/L2016/16160-emoji-professions.pdf

註41:http://www.adweek.com/digital/report-92-of-online-consumers-use-emoji-infographic/

註42:http://www.unicode.org/L2/L2016/16181-gender-zwj-sequences.pdf

註43:Bradley, Adam, MacArthur, Cayley, Carpendale, Sheelagh and Hancock, Mark, ‘Gendered or Neutral? Considering the Language of HCI’, Graphics Interface Conference 2015, 3–5 June, Halifax, Nova Scotia, Canada, http://graphicsinterface.org/wp-content/uploads/gi2015-21.pdf

註44:https://genderedinnovations.stanford.edu/institutions/bias.html

註45:Naureen Durrani (2008), ‘Schooling the ‘other’: the representation of gender and national identities in Pakistani curriculum texts’, Compare: A Journal of Comparative and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38:5, 595–610

註46:Lambdin, Jennifer R., Greer, Kristen M., Jibotian, Kari Selby, Wood, Kelly Rice and Hamilton, Mykol C. (2003), ‘The Animal = Male Hypothesis: Children’s and Adults’ Beliefs About the Sex of Non-Sex-Specific Stuffed Animals’, Sex Roles, 48:11–12, 471–482

註47:http://www.br-online.de/jugend/izi/deutsch/forschung/gender/IZI_Guidelines_WEB.pdf

註48:http://seejane.org/wp-content/uploads/key-findings-gender-roles-2013.pdf

註49:http://wmc.3cdn.net/dcdb0bcb4b0283f501_mlbres23x.pdf

註50:http://www.news.com.au/finance/money/australia-a-world-leader-in-female-representation-on-banknotes/news-story/3cf7c3b5ed3838075d571a64c7fcdff6

註51:http://cdn.agilitycms.com/who-makes-the-news/Imported/reports_2015/highlights/highlights_en.pdf

註52:Silvina Bongiovanni (2014), ‘‘No se preocupe la señora marquesa’: A study of gender bias in example sentences in the RAE grammar textbook’, IULC Working Papers, 14:1 https://www.indiana.edu/~iulcwp/wp/article/viewFile/14–05/146

註53:Clark, Roger, Allard, Jeffrey and Mahoney, Timothy (2004) ‘How Much of the Sky? Women in American High School History Textbooks from the 1960s, 1980s and 1990s’, Social Education, 68:1, 57–62

註54:Amy L. Atchison (2017), ‘Where Are the Women? An Analysis of Gender Mainstreaming in Introductory Political Science Textbooks’,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Education, 13:2, 185–199

註55:Iveta Silova (2016), ‘Gender Analysis of Armenian School Curriculum and Textbooks PolicyBrief’,PhD(June2016),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bitstream/handle/10986/24948/Gender0analysi0ooks000policy0brief.pdf?sequence=1&isAllowed=y; Chiponda, Annie F and Wassermann, Johann (2016), ‘The depiction of women in the verbal text of a junior secondary Malawian history textbook – an analysis’, Yesterday & Today, 16, 40–59; https://ei-ie.org/en/woe_home-page/woe_detail/15405/curriculum-textbooks-and-gender-stereotypes-the-case-of-pakistan; Durrani (2008); Ullah, Hazir and Skelton, Christine (2013), ‘Gender representation in the public sector schools textbooks of Pakistan’, Educational Studies 39:2; 2006, 2007, 2009 and 2010 studies cit. Chiponda, Annie F and Wassermann, Johann (2016)

註56:http://www.siliconera.com/2016/12/02/metroid-developers-discuss-decid-ed-make-samus-aran-woman-new-interview/

註57:http://www.pewinternet.org/2015/12/15/gaming-and-gamers/

註58:http://wmc.3cdn.net/dcdb0bcb4b0283f501_mlbres23x.pdf

註59:https://feministfrequency.com/2015/06/22/gender-breakdown-of-games-showcased-at-e3-2015/

註60:http://www.kotaku.co.uk/2015/07/15/fifas-struggle-to-include-women-reveals-a-lot-about-gamings-problems-with-diversity

註61:https://feministfrequency.com/2016/06/17/gender-breakdown-of-games-showcased-at-e3-2016/

註62:http://www.nytimes.com/1991/03/03/nyregion/campus-life-georgetown-white-male-writers-is-the-title-of-english-112.html

註63: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15/sep/05/suffragette-review-historical-drama-tub-thumps-hard-despite-having-your-vote

註64:https://ai2-s2-pdfs.s3.amazonaws.com/05e1/0638aab94ca0d46ddde8083f-f69859a0401e.pdf

註65:https://www.theguardian.com/lifeandstyle/womens-blog/2016/aug/17/normal-society-means-male-andy-murray-venus-serena-williams?CMP=fb_gu

註66:https://www.ussoccer.com/stories/2016/08/05/19/54/160805-wnt-a-history-of-the-usa-at-the-olympic-games

註67:http://www.independent.co.uk/arts-entertainment/books/news/thor-as-woman-marvel-reveals-new-incarnation-of-superhero-in-comic-series-9608661.html

註68:https://www.wired.com/2015/10/hugo-awards-controversy/

註69:http://www.mamamia.com.au/star-wars-movie-features-a-female-lead.,;http://screencrush.com/rogue-one-female-lead-angry-fans/

註70:http://www.telegraph.co.uk/news/2017/07/21/former-doctor-peter-davison-says-female-choice-role-means-loss/

註71:http://uk.businessinsider.com/doctor-who-first-woman-jodie-whittaker-sex-ist-reactions-2017–7

註72: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14/nov/25/readers-prefer-authors-own-sex-goodreads-survey

註73:https://kotaku.com/ubisoft-cut-plans-for-female-assassins-in-unity-1589278349

註74:http://www.kotaku.co.uk/2014/06/16/whole-assassins-creed-thing

註75:英國鈔票正面是現任君主的肖像,反面則是歷史人物。鈔票史上出現過3名女性;第一位是英國護士與統計學家佛羅倫絲.南丁格爾(Florence Nightingale),出現在1975~1992年的10鎊鈔票上;第二位是社會改革家與慈善家伊麗莎白.弗萊(Elizabeth Fry),出現在2002~2016年的5鎊鈔票;第三位是作家珍.奧斯汀,出現在2017年的10鎊鈔票,沿用至今。作者之所以於2013年發起運動,是因為當時發表的新版5鎊鈔票設計以邱吉爾取代弗萊,以致所有鈔票背面都只有男性歷史人物。

註76:欲知更多相關內容,參見Anna Beer (2016): Sounds and Sweet Airs: The Forgotten Women of Classical Music, London

註77:http://www.bbc.co.uk/news/entertainment-arts-39191514

註78: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7/sep/18/battle-prejudice-warrior-women-ancient-amazons

註79: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7/feb/01/caroline-louisa-daly-art-men-attribution

註80:https://news.nationalgeographic.com/news/2013/13/130519-women-scientists-overlooked-dna-history-science/

註81:http://www.newn.cam.ac.uk/about/history/biographies/

註82:Beer (2016).

註83:芬妮.亨塞爾自幼就展現音樂神童的天賦,但她父親告訴她:「音樂也許會成為他(指她弟弟費利克斯.孟德爾頌)的事業,但音樂只能當妳的裝飾,而且非如此不可。」

註84:http://www.telegraph.co.uk/women/womens-life/9790633/Will-Goves-posh-white-blokes-history-curriculum-ignore-women.html

註85:狄更斯著作《艱難時代》(Hard Times)中的國會議員兼教育家,自命不凡,十分嚴厲,只在乎數字與事實。

註86:www.telegraph.co.uk/education/educationopinion/9973999/Sorry-NUT-Goves-history-reforms-are-no-pub-quiz.html

註87:1805~1881, 英國牙買加商人與護士。

註88:1819~1880,英國作家,原名瑪麗.安妮.伊凡斯。

註89:1847~1933,社會改革家,提倡婦女權利。

註90:http://www.telegraph.co.uk/culture/tvandradio/5077505/History-has-been-feminised-says-David-Starkey-as-he-launches-Henry-VIII-series.html

註91:https://teachingwomenshistory.com/teaching-resources/medieval-women/

註92:https://www.nytimes.com/2016/11/20/opinion/sunday/the-end-of-identity-liberalism.html?_r=0

註93:http://www.wbur.org/politicker/2016/11/21/bernie-sanders-berklee

註94:http://thehill.com/homenews/campaign/307014-sanders-dems-must-move-beyond-identity-politics

註95:http://www.theaustralian.com.au/opinion/columnists/paul-kelly/donald-trumps-election-a-rejection-of-identity-politics/news-story/147b11c08b64702d3f9be1821416cb72

註96:https://twitter.com/RichardBurgon/status/822417591713075201

註97:指英國1832年發布的改革法案,改變了議會成員的決定方式,讓更多人獲得投票權。

註98: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6/dec/01/blame-trump-brexit-identity-liberalism

註99:https://www.bls.gov/oes/current/naics4_212100.htm#00–0000

註100:https://www.bls.gov/oes/current/oes372012.htm

註101:Bourdieu, Pierre (1972) Outline of a Theory of Practice, Nice, Richard trans. (1977), Cambridge

註102:http://theconversation.com/donald-trump-and-the-rise-of-white-identity-in-politics-67037

註103:http://www.vox.com/2016/11/1/13480416/trump-supporters-sexism

上一章 封面 书架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