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犁耕假設

首次提出耕犁假設（Plough hypothesis）的是丹麥經濟學家艾絲特．波斯哈普（Ester Boserup）：比起沒有用犁的社會，性別不平等的狀況在傳統上以犁耕作的社會中更加嚴重。她的理論奠基於，比較兩種耕作方式會發現游耕（shifting agriculture）對女性更友善，因為游耕使用手持工具，比如用鋤頭或尖棍來挖地；而犁耕通常仰賴馬或公牛之類力量大的動物拉犁，因此對婦女來說，前者比較容易。註586

為什麼農耕方式會影響女性參與度的高低呢？這是因為男女體格有差異。要用犁耕地，「上半身必須夠強壯才行，握力也必須比較強，需要比較大的瞬間爆發力；要有這些體能特質才拉得動犁，或者控制拉犁的動物」，然而這些都是男性的生理特色。註587男人上半身的身體質量大約比女性重了75%註588，因為女性上半身的瘦體質量（lean body mass）通常比較低註589，因此男性上半身的力氣平均比女性多了40~60%註590；相比之下，男性下半身的力氣平均只比女性高了25%註591。同時，女性握力平均也比男性少了41%。註592而且這樣的性別差異不會隨年齡而改變：一位70歲的男性長者，其握力依舊比25歲的年輕女性強。註593而且即使經過體能訓練，也很難縮小這樣的差異：一份研究比較「接受強度體能訓練的女性運動員」和「沒有受過訓練，或接受低強度訓練的男性」，發現女性的握力「鮮少」超過男性受試者的50%。註594整體而言，研究發現90%的女性（包括有接受體能訓練和沒有受訓練）的握力，比95%的男性受試者差。

不過，犁耕與游耕兩者對女性友善與否的差異度，也是社會性別角色造成的結果。拿起和放下鋤頭都很容易，隨時能開始也能隨時暫停，也就是說使用鋤頭之餘還能同時照顧小孩。然而要是必須使用沉重的用具，又由力氣大的動物拉行，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除此之外，使用鋤頭是勞力密集的工作，用犁耕地則是資本密集的工作，註595而時間和金錢比較起來，女性握有的資源以時間為主。艾絲特基於這些理由，認為使用犁耕種的社會，男性多半負責農務，因而享有比較多權力和特權，隨之形成性別不平等的社會。

根據一篇發表於2011年的論文看來，艾絲特的假設的確經得起考驗。註596研究人員發現，傳統上以犁耕種的民族，其後代就算移民到其他國家，他們的性別歧視依舊比較嚴重。這篇論文也揭露，性別歧視觀念的強弱，與比較適合犁耕、不適游耕的地理及氣候條件有關。這暗示了人們可能主要是基於氣候而選擇犁耕，而不是原本就存在性別歧視，然而犁耕的發展卻促成了性別歧視。

有不少人批評犁耕理論。2014年一項研究分析伊索比亞的農業，指出雖然農耕者多半都是男性──「事實上所有阿姆哈拉語（Amharic）的民間傳說中」，農民都是男性──而犁地更是男人專屬的工作，然而男性上半身力氣較大的說法在此並不適用，因為他們使用的是比較輕的犁（當然反對者完全未提資本性投資或照顧小孩之類的議題）。註597這個研究引用了一篇發表於1979年，一樣駁斥犁耕理論的論文，理由是「就連完全不用犁耕的地區，特別是南庫希特族（South Cushites），耕種者依舊以男人為主」。

真是如此嗎？難以定論，因為關於耕種者是男是女的資料──沒錯，你猜對了──充滿了缺口。你會找到無以計數的報告、文章和摘要文章註598異口同聲的說「婦女提供了非洲大陸60~80%的農業勞力」，雖然說法有些不同，但大同小異，可惜的是幾乎沒有提供證據。這些數據可回溯到1972年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也許這數據是真的，但我們既找不到正面證據，也沒有反面證據，因為我們手上的資料不足。

為什麼會這樣？部分原因在於男人和女人常一起忙農務，因此難以精準明列一項最終食品中，單一性別所付出的勞動多寡。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United Nations 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的一篇論文中，經濟學家雪若．多斯（Cheryl Doss）則指出，我們定義「食物」並為其定下價值的方式也有影響：我們依照熱量還是價格決定食物的價值？前者會讓主要糧食作物名列前茅，依照後者的話，拔得頭籌的可能是咖啡。考量到大部分女性「參與的是主要糧食作物的種植」，比較熱量價值的話，「可能就會顯示女性的農業生產量占了整體生產量的一大部分」。註599

然而，此處的「可能」一詞很重要，因為在各國的調查中，通常不會提到農民是男性還是女性。註600即使真有依性別分析的資料，過於粗心大意的調查設計也會低估女性勞動力：人們會問女性她們負責的是「家務」還是「工作」，好像這兩者完全相斥，或者不把家務視為工作之一。然而女性常直接選擇「家務」，因為這涵蓋了她們從事的大部分工作。註601而「強調會帶來收入的活動」更擴大這樣的缺口，結果就是低估（多半由女性負責的）自給農務（subsistence production）的產值。此外，大部分的人都把農業定義為「田野實作」（field work），以致低估女性「照顧小型牲口、種植廚用果菜、收割後加工」等工作的產值。顯然男性偏誤造成了嚴重的性別資料缺口。

研究者將工作分為「主要」和「次要」活動，也造成類似的問題。首先，各項調查不一定都會搜集次要活動的數據。就算搜集了，也不一定會計入勞動數據中，這就是男性偏誤讓女性的有薪工作從人們眼前消失的實例。註602女性常把她們的有薪工作列為次要活動，單純只是因為無薪勞動耗費的時間太多，但這並不代表她們每天花在有薪工作的時間非常少。結果就是，勞動市場的統計數據常隱藏嚴重的性別資料缺口。註603

雪若用來驗證「60~80%」數據的資料中，就出現同樣的男性偏誤。雪若的結論是，全球農業勞動中，女性占不到一半，而她使用的聯合國糧農組織資料中，「要是受調者指出農業是他或她主要的經濟活動，那麼他／她就算是農業勞動力的一部分」。而就如我們所看到的，這樣一來婦女大半的有薪勞動都不會被計入。我們必須公平的指出，雪若的確注意到以這種方式計算數據有其缺陷，批評拉丁美洲的農業勞動力中，女性僅僅占了16%，這不符合實情。雪若指出，住在鄉間的拉丁美洲婦女「即使經常參與農務，但很可能表示『家庭』是她們的首要責任」，造成數字被低估。

就算考量計算婦女農業勞動的所有性別資料缺口，我們還是無法知道你家餐桌上的食物，有多少出自女性之手。這是因為女性的投入量與男性的產出量並不相等：就整體而言，婦女的農務產量不及男性。但這並不代表女性不像男性一樣辛苦。事實上，她們的勞動產出較少，是因為農業發展（從工具、科學研究到發展措施）全都依照男性的需求來設計。雪若寫道，事實上，考量女性各方面的限制（難以擁有土地、信用和新技術，同時還得承擔無薪工作），「要是女性真能產出一半以上的糧食作物，反而才令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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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國糧農組織估計，要是女性和男性都能取得同樣的生產資源，那麼女性主導的農場產出量可以增加30%。註604但現實中她們並沒有這些資源。就像犁一樣，有些「節省勞力」的現代機器，實際上是「節省男性勞力」的機器。比方說，敘利亞2014年的研究指出，農務機械的問題的確減少了男性勞工的需求量，讓男人得以「追求農業以外、薪資更高的工作機會」，但卻增加了女性勞工的需求，因為「女性負責勞力密集的工作，包括移植、除草、收割和加工」。註605而土耳其的情況正好相反，當有些農務改以機械取代人力，女性的農業勞動參與度便下降了，「因為男性可以操作機械」，而女性不願意操作機械。這部分得歸諸於女性教育不足和社會文化常規，但也是「因為那些機械並非為了配合女性操作而設計」。註606

讓男性受惠且不利女性的，不只是農務器具的設計而已。拿所謂的「推廣服務」來說，相關的教育計畫教導農民科學技術，藉此增加產能。回顧過去，推廣服務向來就對女性不友善。聯合國糧農組織在1988~1989年間發表一份報告，他們只調查那些有性別分析數據的國家，發現所有的推廣服務中，只有5%以女性為對象。註607雖然在此之後情況改善了不少，註608然而至今仍有許多推廣措施忘了納入女性註609──要是一切順利，那麼女性只是無法從這些活動中受益，但在最惡劣的情況下，她們反而會因此受害。

在聯合國支持下，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創立了兩性資料庫組織（Data2x），目標就是填補全球的性別資料缺口。根據此組織2015年的分析，女性常常無法得知許多推廣措施的資訊，其中一項原因就是女性的工作已經超出負荷，即使那些教育活動對她們的未來大有助益，她們卻無法挪出空檔參與。註610負責發展規劃的人士也發現女性的機動性比較低，一部分是因為她們必須承擔照護責任，除此之外，她們也多半沒有交通工具，或者經常受到女性不可單獨外出的限制。

不只如此，婦女也有語言和識字的障礙：許多計畫都以一國的通用語言推行，然而女性習得國家通用語言的機率低於男性。這是由於全球女性教育水準偏低，女性的識字率也遠低於男性，因此以文字寫就的資料無法幫助她們。這些都是非常基本的問題，不難列入考量並加以改善，但許多證據都指出，人們依舊忽略它們的存在。註611

許多發展措施的參與資格，是參與者必須擁有一定大小的土地，或要求參與者必須是農戶的一家之主，或者擁有自身耕種的農地，女性因而受到排擠。至於其他推廣措施則有其他要求，比方說把對象限定於那些有足夠資金購入技術器材的農場，這也進一步排除了女性。這些條件都對男性農民特別有利，因為絕大多數的婦女都是窮困或耕作規模較小的農業人口，即使她們勞心勞力，擁有腳下農地的機率卻微乎其微。註612

為了設計能真正幫助女性的措施，首先我們需要充足的資料。但有時看來，我們根本不想去搜集資料，而且是連試也不想試。蓋茲基金會（Gates Foundation）2012年的一份文件提到，某機構打算改良主食作物，之後再在市面上推出。註613然而新品種優良與否乃是取決於種植者，而此機構進行實地試驗時，研究人員幾乎只讓男性農民參與。男性農民都表示產量是最重要的決定因素，因此該機構決定培育產量最多的品種。然而，後來一般的家庭卻不接受他們培育的品種，令此機構大感驚訝。

只與男性農民交流的決定實在過於草率。雖然我們的資料漏洞百出，但無庸置疑的是，女性占農業勞動力很重要的一部分：在發展度最低的國家，79%從事經濟活動的女性表示，她們主要的經濟活動就是農業，而全球從事經濟活動的女性中，有48%的主要經濟活動為農業。註614而女性農民並不認為產量是最重要的。她們在乎農作物的其他特色，包括種稙前得進行多少前置作業，必須除多少草，因為這些都是女性的工作。她們也在乎農作物收成後，最後得花多少時間才能煮熟，因為這也是女性的工作。而全新的高產量農作物增加了女性執行這些工作所需的時間，也難怪她們無法接受這些新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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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避免上述常見錯誤，負責發展與規劃的人士只消與一些女性農民談談即可，但令人疑惑的是，他們似乎對此格外抗拒。要是讀者認為，沒有與女性談談就悶頭設計新作物很差勁，那麼不妨聽聽發展中國家「乾淨」爐子的故事。

人類（我指的是大多數女性）遠從新石器時代，就開始用「三石爐」來煮食。所謂的三石爐，正如字面所指，就是把3顆大石堆在地上，中間放上一只鍋子；石頭中間則放置燃料（木柴或任何能夠燃燒的材料）。在南亞，75%的家庭至今仍使用生質燃料（木頭或其他有機物）來產生能源；註615而此數據在孟加拉高達90%註616。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區，生質燃料是7億5,300萬人口煮食用的主要能源。註617這占了總人口的85%。

問題是，傳統爐具會產生毒性極強的氣體。在不通風的空間中以傳統爐子煮食的女性，實際上受到的危害，相當於一天抽100根以上的菸。註618根據2016年的一篇論文，從秘魯到奈及利亞等國，爐具產生的有毒煙霧比世界衛生組織頒布的容許值還要高20~100倍。註619而且每年因爐具的有毒煙霧而死亡的人數相當於290萬人註620，是瘧疾的3倍註621。而傳統爐具的效率低，讓情況更加惡化：使用傳統爐具的女性，每天暴露於有毒煙霧的時間是3~7小時。註622也就是說以全世界而言，室內空氣污染是造成女性死亡最大的環境因素，也是讓5歲以下孩童死亡的最大殺手。註623以全球疾病負擔（global disease burden）而言，室內空氣污染占了第8位，會引發各種呼吸道和心血管疾病，也讓人們愈來愈容易得到如肺結核等傳染性疾病以及肺癌。註624然而，就像其他那些以女性為主要受害者的健康問題，「人們尚未以完整且講求科學的方式研究它們對健康的危害」。註625

各種促進發展機構從1950年代開始，就試圖引進「乾淨的」爐具，然其成效不一。推廣這些措施其實最早是為了阻止森林濫伐註626，而不是減輕女性無薪勞動的壓力，或改善傳統爐具所產生的煙霧對健康的傷害。當人們發現其實女性搜集生火原料，並不是環境災難的元凶，而是人們為了增加農地才造成大量林木被砍伐，大部分促進發展的產業就放棄了供應低污染爐具的計畫。倫敦大學亞非學院人類學家艾瑪．克魯（Emma Crewe）解釋，低污染爐具計畫「被視為無法解決能源危機的失敗方案，而且無助於其他發展領域」。註627

但低污染爐具再次受到重視，希拉蕊在2010年9月宣布成立全球乾淨爐具聯盟（Global Alliance for Clean Cookstoves），目標是在2020年達成讓1億戶人家改用低污染且高效能的爐具與燃料。註628這是值得稱許的目標，但若要確實落實計畫，讓女性真的使用這些爐子，我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搜集資料就是其中之一。

聯合國2014年發表的一份報告指出，相較於水與衛生設施的資料，各國關於民眾取得高效率爐具難易度的資料「少得可憐」，國家級的能源政策和改善貧窮策略的文獻多半只關注電氣化程度。註629根據世界銀行2005年的一份報告，政府搜集人民取得能源的相關資料時，多半採取測量新電路網普及度的手段，而沒有記錄發展計畫對社會與經濟的實際效益。註630而且政府通常在推動發展計畫前，不會去了解使用者真正的需求：比方說，飲用水的抽取、食物加工、搜集燃料。欠缺資料的結果就是，至今幾乎所有的使用者都拒絕使用那些乾淨爐具。

艾瑪在1990年代就從爐具技術員得知，低污染爐具難以普及的原因是使用者來自「保守的文化背景」。註631需要有人「教育」使用者如何正確使用爐具。都已經21世紀了，人們依舊把錯歸在女性身上。聯合國全方位環境改善計畫（WASHplus）和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2013年共同出資的報告指出，孟加拉使用者體驗5種新爐具時，不斷指出它們都增加了烹調耗費的時間，需要費更多心力照看爐火。註632這讓女性無法像使用傳統爐具時同時進行數項工作，迫使她們改變煮飯方式，也就是說，增加了她們的工作量。然而這份報告最重要的建議，就是一再重申必須想辦法改變女性，而不是改變爐子的設計。女性需要接受教育，了解這些爐子「多麼棒，比舊爐子好多少」，而不是爐具設計師得了解女性需求，不要再增加女性平均每天15小時的工作量。註633

不管學者、非政府組織和外派技師怎麼想，問題的根源都不是女人。艾瑪解釋，爐具才是問題的根源：設計者老是把技術層面視為優先，在乎它們多麼節能，而不是考量使用者的需求，以致使用者拒絕接受。註634使用者拒絕接受新爐具是長達數十年的問題，但發展設計的公司仍無意解決，註635箇中道理很簡單，因為他們還沒有學會先尋求女性的意見，再開始設計產品，而不是先設計，再由上而下強迫她們接受。註636

印度一項發展推動計畫失敗的原因就是，雖然新爐具在實驗室裡運作良好，但它所需的維修頻率高於傳統爐具──而設計者天真以為，「各個家庭」可自行處理維護的工作。註637但在印度奧利薩（Orissa）地區，傳統上是由男人負責修理器具，而他們並不認為修理新爐子很重要，因為他們的妻子依舊能用傳統爐子做菜。因此，女性又回頭用那些製造大量有害煙霧的傳統爐子，新爐子被遺忘在角落生灰塵。

性別的優先順序差異也會影響家庭支出的安排，因此許多家庭根本不願購置新爐具。自1980年代早期開始，孟加拉推行了上百種方式，試過各種低污染爐具，然而鄉間98%的人繼續使用以生質燃料為能源的傳統爐具。註6382010年有個研究決心找出背後的原因，發現「任何一種改良過的爐具都受到女性的歡迎，相比之下反而是男性比較抗拒；女性特別喜歡對健康有益、附有煙囪的爐具」，而且要是她們的丈夫不在場，她們訂購新爐具的意願比較高。但4個月後小組成員回到村裡遞送爐具時，性別差異似乎消失了；女性對新舊爐具的喜好，變得和她們的丈夫一致。

2016年的報告也同意，女性沒有接受新型低污染爐具，很可能單純是因為她們無法決定自家的花費。報告揭露「女性為一家之主的家庭接受低污染煮食方式的意願，比男性為一家之主的家庭高」。註639與此同時，耶魯大學一份2012年的研究則指出，94%的受試者「相信傳統爐具造成的室內煙霧有害健康」，但他們「依舊選擇傳統爐具，以便能夠符合基本需求」。但這份研究無法阻止耶魯大學在記者發表會上堅持把標題訂為：「不管多努力改變孟加拉婦女，她們依舊偏好使用高污染爐具」，好像女性欠缺的不是決定支出的權力，而是她們特別難搞。註640也許讓愚蠢的女人任性選擇空氣污染的唯一原因，就是這樣的標題遠比「女性多半比較貧窮」的實情更加吸睛。

長達數十年來，無法設計符合女性需求的爐子，也沒有設計為女性量身打造的發展推動計畫，造成一場健康大災難，而情況正每況愈下。隨著氣候變遷，土壤沖蝕和沙漠化讓品質優良的燃料日漸稀少，迫使女性使用樹葉、稻草和糞便當作燃料，而它們釋出的煙霧毒性更強。這實在太過荒謬，因為人人皆知低污染爐具會大大改善女性的生活。葉門2011年的研究指出，難以取得水和瓦斯爐具的女性，花在有薪工作的時間為24%；一旦取得水和瓦斯爐具，她們花在有薪工作的時間大幅增加為52%。註6412016年一份研究印度爐具使用的報告指出，當女性轉而使用低污染爐具（比方說便宜且可攜帶的亞納姬二號爐〔Anagi 2〕，大大縮短了烹調時間），她們就有更多時間社交、參與家庭活動和社區集會。註642使用低污染爐具的家庭也能提升孩子上學的出席率。註643

但我們依舊懷抱希望。2015年11月，印度學者的報告註644指出，他們用「價值1美金的便宜器具，製成只要放在現行三石爐上就能使用的爐具」，成功讓受試者實地使用。這項簡易器具大大降低木柴需求，且讓煙霧量減低至「與昂貴的高效能爐具相近的程度」。這項重大突破正是填補長達數十年資料缺口的結果：政府花了20年，試圖在印度鄉間推廣高效率爐具，但多半敗下陣來，研究人員終於決心調查原因。

他們與女性對談，找到了真正根源：政府推廣的高效能爐具無法使用「大塊木頭，必須先把木柴砍成小塊才能使用」。這是之前提過2013年讓使用者試用5種爐具後發現的問題。這些研究者深知所有與烹煮有關的任務，包括燃料處理，都是婦女的工作範圍，而劈柴「對女性來說是十分困難的任務」，難怪女性會「放棄這些高效能爐具，因為她們所使用、傳統以泥巴和磚塊蓋成的朱哈灶（chulhas）沒有木柴尺寸的限制」。

基於調查結果，他們依女性需求著手改善爐灶技術。他們了解到，「一只高效能爐具不可能取代所有的傳統爐灶」，因此他們的結論是「唯有在世界各地推動為當地量身打造的解決方案，才能有效減少使用木柴燃料」。他們依照資料所設計的簡單梅瓦安及第爐架（mewar angithi），「能夠放在傳統的朱哈灶上，讓朱哈灶形成像高效能爐具一樣的通風機制」。

爐灶使用者另一個重要考量就是要壓低成本，因此設計者在當地市集找到洗衣機製造商用剩的金屬，「所需的成本只有一般金屬板的1/4」。梅瓦安及第爐架「簡單且可彎折的平板造型，很容易就能讓使用者依照自家的朱哈灶調整形狀」。在印度獲得成功後，肯亞註645和迦納註646的研究以同樣的器材讓民眾試用，也得到類似的正面回響，顯示只要設計者從源頭消弭性別資料缺口，就能達成顯著的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