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不好,力气又小,和同学们动手总是我吃亏的。
但我会动嘴说他们,骂他们。
别人因为我这样作,便动手打我,我既没有力量还手,便只有挨他们的打。
但是他们的武力并不曾使我屈服。
才住校的时候我在全校中年岁最小,班次也最低,在大同学的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
但我的心和我的口却总是在那里反抗,从没有一日屈服。
那时我也稍稍读到几本武侠小说,心中总羡慕能学到一身武艺,好在将来抑强扶弱,解救那些受欺压的人。
记得有一次大同学领著,小同学随著,大家都把头发推成平头式。
我却留著我的分头,坚决的不肯推短。
又过了些日子,大同学又领首叫全校的同学都把头剃光。
没有几天全校三四十个学生头发都剃得精光,只剩下我还留著长头发。
他们大家劝说我,威吓我,一定叫我随著他们剃光。
我始终不肯屈服。
最后几个大同学向我发气说,“你不剃,我们会在你睡觉的时候用剪刀把你的头发剪得长短不齐,看你到那时候剃光不剃光。”
我回答他们说,“好罢。
你们谁敢这样作,我就用剪刀戳瞎他的眼睛。”
结果我竟保守住我的长头发,没有人敢动它一下。
过了不多些日子,一些剃光头发的同学又把头发养长了。
那一场为头发而起的战争,我到底完全得了胜利。
我从小就有一种特别的性情,凡事不愿意附和人,无论什么事,自己不看清楚了,绝不随著别人去作;但在看清楚以后,无论什么阻力也阻止不住我。
我的身体软弱,但我的意志却不软弱。
我曾抗拒过许多人,我也曾抗拒过神。
许多人被我胜过了,神却胜过了我。
这件事我以后要详细的述说。
在我里面有两种极不同的个性,一个是保守性,一个是急进性,在一些事上我十分保守,在另一些事上我却积极的急进。
我认为不可更改的事,无论如何不能有丝毫的更改。
我认为应当更改的事,便要更改得干干净净,旧的连一丝一毫也不肯留下。
为了这两种个性的存在,使我从小到大触犯过许多人,吃过许多苦头,同时也使我得到许多胜利和成功。
住校的学生平日是不许离校外出的,只有每星期六正午十二时到下午六时可以随便外出。
每到那一天我一下了课便急忙跑回家中,母亲已经买来许多食物等待著我。
吃过东西以后便跑到东安市场去玩,再回家吃过晚饭以后返校。
因为吃的东西不但太多而且太杂,当夜肚子里便难过起来,次日便受一整天的苦。
可是到下星期六回家还是照样的吃。
母亲实在爱我,她自己不肯吃,不肯花,只是给儿子享受。
她作得虽然不很得当,但她对儿子的爱即大得无比。
我劝告作母亲的爱儿女要爱得适宜,不要弄得“爱之适以害之”。
我更劝作子女的要明了父母的爱,纪念父母的爱。
我的母亲今日已经不在了。
我仍想为她作一些事,使她得一些快乐,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写到这里我流泪,我哭泣,我想再回到几年前去,但是事实不许可了。
你们有父母在的人,千万及早尽孝,不要等到有一日空空叹息著说,“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