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簌——
破碎的青州北部,第五峰背面处一座沟壑万千的阴暗山林。
被战斗的天火所波及的树木已经被烧光了树叶,通体焦黑,配上光秃秃的树枝,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
而在这焦黑的山林中,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就像是急促的骤雨,配合着诸天之上那如同灭世般的打斗声,将此处渲染得如同滂沱雨夜。
此间,一些由天书院与灵剑山的年轻修仙者所组编的小队正在五位高境界长老的带领下穿林而过,不断地朝着最深处疾驰。
没过多久,那密集的脚步声就戛然而止,停在了一处高大的山窟之前。
那是一座以大法力所聚拢的山窟,并没有自然山岳的走势,更像是七拼八凑的产物,门前还有十几个遗族士兵正在看守。
此时,领头的五位长老越山林而来,随后猛然运转灵气,一拥而上,迅速解决了那些遗族士兵,闯入了山窟之中。
在那阴暗山窟的内部,数以千计的人族正混杂着百余位妖族,正在瑟瑟发抖地卧眠着。
这里就是遗族关押奴隶与血食的地方之一,当初跟随贺靖元一行逃亡到蓝珀山城的人就是来自这处山窟。
尤映秋在安排人绘制青州北部地形图的时候,曾重点标记了同它在内的三个奴隶山窟的位置,为的就是解救这些被关押的人。
而当人妖联军不断将阵线推到地势五峰的时候,他们这些收到命令的人就迅速开始行动了。
当急促的身影迅速进入到山窟内部,回声效应让他们密集如雨的脚步声在倏然间变得宏大响亮,犹如雷震。
那些卧眠者被瞬间惊醒,带着满脸的惊恐抬头看向洞窟入口,然而目光所及的并非遗族,却是同属人族的身影则让他们立刻瞬间愣住。
“别睡了,赶紧起来,随我们离开这里!”
“没听懂么?快点随我们离开,别愣着!”
空旷的山窟之中,随着山海阁长老的一阵低吼,那些卧眠的人族才意识到是有人来救自己,立刻慌乱地从冰凉的地面爬起,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他们身形无比佝偻,面色也苍白无血,甚至多数人身上都伤痕遍布,但此刻却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天书院彭长老站在山窟外侧,看着那些人陆续离开转向身后的一位弟子:“关鹏,带三个人把他们带回去大军的南侧。”
“是!”
“剩下的人,随我去下一个!”
从贺靖元等人逃出的山窟离开,众人又迅速去了另外两座。
而到了第三座的时候,当最后一批人逃出山窟,他们却从几个难民的口中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还有一座?”
彭长老愕然地看着眼前几人:“在何处?”
其中有个壮年人转头指向北方:“就在我们的山窟后面,但那人好像不是奴隶,我们只在他进来的时候见过一面,后来就没见过,他好像不用干活,每日还有人过去送饭。”
灵剑山长老颜德眼眸一怔,带着不确信的语气开口道:“你确定那是个人族?”
“当然了,他还穿着官服……”
“穿官服的在遗族竟有如此待遇,难道还是什么重要人物不成?”
彭长老将那几人放走,思索片刻后看向颜德:“不管怎么样,去看看就是。”
颜德点了点头:“走!”
话音落下,天书院与灵剑山几十人立刻绕行第三座山窟,来到了其后侧。
那些给他们报信的人并没有骗他们,在第三座奴隶山窟后方当真还有一个,隐秘在无尽的夜色之下,看着要比另外三座小一些,守卫也没有那么多。
几人以突袭之势迅速解决了山窟前的守卫,随后进入了这座山窟之中。
与前几座人满为患的山窟不一样,此座山窟格外的空旷,其中只有一人,正倒地昏睡。
正如那几位报信者所说,他穿的是官服,黑色的面料以银丝线绣了白日飞升图。
第三座洞窟的那些人都是来自别州的寻常农户,只能从制式上认出这是官服,但却说不清楚是什么官服,但天书院位处盛京,一眼就认出了这官服来自何处。
“是司仙监的人。”彭长老开口轻语。
颜德查看了一下此人,发现他还有气息后抬起头:“司仙监,负责税奉的那批官员?”
“不错,是他们,被季忧拳杀的贺靖元就是司仙监监正,他应该是被一同抓来的,可为何会被单独关押,而且……”
“而且?”
彭长老扫视着那对面摆着蒲团、茶杯的地方:“你发现没有,东西都是成双的,好像是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正在此时,站在彭长老身后的韦瀚忽然开口:“长老,这好像是木菁,任司仙监监察处提司。”
韦瀚是天书院掌事阁弟子,负责的就是书院与大夏皇室消息对接,曾与长乐郡主赵云悦等人走的极近,对大夏官员也了解颇深。
彭东阳闻言抬头:“木菁,这个名字好耳熟。”
“就是那个,贺靖元口中,和匡诚一起被杀的那个。”
“匡诚?!”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眸。
要知道就在他们出征前日,季忧就曾因为匡诚的死讯忽然暴走,威压全城。
可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人应该全都死在了盛京才是啊。
此刻,彭长老转头看向了那成双的蒲团与差别,内心忽然一颤:“莫非……匡诚也没死?!”
他们这支小队在执器者碎峰开始之前就离开了主战场,并不知道后续的发生的事情,更何况包括颜书亦在内的一众执器者也并未将看到匡诚的事情说出去。
就连季忧出手,也是他们任务开始之后,远隔重山所看到的。
所以这一瞬,所有人都觉得匡诚好像没死。
颜德也认同彭长老的想法,立刻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喂木菁服下,而后起身:“我们要送他回去面见鉴主,剩下的人,把这山窟里里外外搜寻一遍,看看能否找到其他人!”
人在昏睡的过程中意识仍旧是活跃的,所以搬动、抬举,木菁都可以感受得到。
“要杀就杀,为何将我们抓到此处?”
“你可曾有某一日,见到漫天光辉坠落?”
“你怎么知道?”
“我需要炼化天道,但我族之躯限制太大,需要借用你的身体,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放过你的朋友。”
随着颜德为其喂下的丹药渐渐起效,被抬动的木菁也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意识。
而他的脑海之中,则全都是那黑暗洞窟之后的绝望与悲愤。
轰!!!!
势五峰的主战场,随着惊天动地的碰撞不断响起,虚空的破碎更加严重。
如同骄阳一般金光光万丈的伟岸身影再次被打碎,灼热而滚烫的血肉如同天火般洒落虚空,又被倒卷而回,在法则的牵引下不断重聚。
剧烈的疼痛之中,季忧双眸紧缩,却见遗族圣皇露出一抹冷笑,朝着苍天上那极大的祭坛举起了右手。
此间的战斗之中,遗族圣皇一直在伺机操纵天地大阵,就如同此刻一样。
见此一幕,季忧再次卷起无尽法则,如同万道苍龙环身咆哮,同时催动体内的众生气运狠狠杀去。
此时颜书亦、封阳、妖帝以及尤映秋等人正看着季忧立于高天的身影,双手在不自禁中持续紧握。
季忧的超天之力是通过吞噬众生气运得来的,但遗族圣皇的超天之力究竟何来,他们并不知晓。
可从前几次的交手之中他们能够察觉得到,季忧当时的战力已经可与遗族圣皇比肩,甚至隐约有些超越之态。
可随着旧天道对遗皇的加持,季忧却完全落到了下风。
此刻,灵剑山小鉴主的眼眸之中已有水雾不断升腾。
“鉴主!”
正在此时,大军的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
颜德带着一众扛着木菁的弟子匆匆而来,气喘吁吁之间倏然落地:“鉴主,我们找到了司仙监监察处提司木菁!”
颜书亦擦去泪水匆匆转头,在见到木菁的那一刻,漂亮眼眸倏然一缩。
在贺靖元的描述之中,匡诚和木菁是一起被抓的,如果她没有看到遗族圣皇的那张脸,她或许会惊喜不已,甚至会觉得匡诚是不是也没死。
可此时再见木菁,她已经不会再那么想了。
“见过尤掌教,见过鉴主,见过各位仙人。”
木菁此时已经稍稍恢复了神志,此时缓缓抬头,用虚弱的声音轻语着。
见到这一幕,颜书亦不由得张口:“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抓走的?”
“回鉴主的话,我不知,我当时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再醒来就已经到了此处。”
“是他以你的性命相逼匡诚的?”
木菁的眼眸倏然震颤,知道他们已经看到遗族圣皇的样子,不然的话,他们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是他们想错了,木菁张开苍白的嘴巴:“回鉴主,不是的,匡诚是自愿的。”
颜书亦倏然凝住眼眸:“你说什么?自愿的?”
“是真的,我了解匡城,他答应遗皇献出身体之举是自愿的,我不清楚是为什么,那夜我追问许久,他却和我聊了季忧,聊了修行是怎么回事,聊了感悟天道,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
轰!!!!
此刻,遥远的天际再次传来一阵狂烈的轰鸣,引得所有人都转头看去。
如同深渊的深邃星空之中,随着日月转动,无尽的能量狂泄,令虚空之中响起了一阵如同来自天外的咆哮悲号。
那是被天地大势所束缚住的当今天道,它在被消磨,被削弱,不甘而痛苦。
与此同时,在那震耳欲聋的悲号之下,如同骄阳一般金光光万丈的伟岸身影再次被打碎,灼热而滚烫的血肉如同天火般洒落虚空。
“当今天道已虚弱不堪,只待吞噬,木已成舟,你输了。”
遗族圣皇的声音冷漠而没有半点波动,仿佛只是一句宣告。
“你们遗族,有感情么?”
此时的季忧轻语一声,同时不断催动肉身之中的天道,令那破碎的血肉迅速倒卷而回,在法则的牵引之下不断重聚。
遗皇面对他的发问淡淡扬眸:“因为对这世界的认知不同,我并不明白你们人族口中的感情是什么。”
“但是我有,所以我被束缚住了。”
嗡一声,火热的气息如同滔天的热浪铺开,重聚的季忧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急切地杀向遗族圣皇,而是在无尽的灼热金光中转头,看向了那远处大军所在的地方。
而当他的目光划过颜书亦与封阳的时候,刚毅的眼眸不由得柔软了几分。
其实这一生虽短,但对季忧而言也算是值了。
亲情也好,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他这个无父无母的脆皮大学生都已经感受过。
在对方有外力加持的情况之下,他确实很难取胜,但身聚众生气运,他却有能与其同归于尽。
轰!!!!!
季忧猛然祭起六件圣器,带着奔流不息的万道法则轰然杀下。
霎时间,那块圣皇遗蜕再次呼啸迎上,扩张的如同奔涌的黑夜杀来。
而季忧似是早有预料,身影在倏然沸腾的虚空中消失,而后法则之力凝成庞大剑意,从其身后轰然杀来。
而在剑若银河般呼啸奔流之际,他浑身都开始绽放出剧烈的金霞,灼热的气息不断攀升,仿佛有火焰满身乱窜。
想与其同归于尽,他必须要破开遗皇的所有防护,先前的遗蜕属于其一,其二就是他的天道加身。
他要用尽全力劈开,然后带着这遗族圣皇去见其太奶。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面对自己以天道法则为剑的一斩,遗族圣皇猛然张开了那古老天道的无穷伟力。
但出乎意料的是,遗皇手中的天道之力并没有如先前那般爆发出恢弘的威力,反而像是脆弱的琉璃被轰然斩破。
狂奔的法则如同热浪,随着季忧那狂放的剑气狠狠杀下,轰的一声,遗族圣皇被劈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口精血,瞬间爆成了漫天的血雾。
变弱了?季忧倏然凝住了眼眸。
但那遗族圣皇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天道之力在变弱,而是再次聚集无尽的天道之力,以凶猛的气势轰然杀来。
见此一幕,季忧倏然凝住了眼眸,挥手间宛如银河的剑气再次斩落。
噗嗤一声,遗族圣皇被狠狠斩断了手臂,爆开了的鲜血直接染得天际透红。
紧接着,季忧没有丝毫停歇,催动天威狠狠震开了那块圣皇遗蜕,随后携圣器而来狠狠杀下,轰然间再次砸碎了对方的胸口。
“你就这点本事吗?!”
“不痛不痒,哈哈,不痛不痒。”
此刻的遗族圣皇忽然变得无比猖狂,狰狞的奸笑响彻四方。
季忧不语,而是凝着眼眸,以迈步千里之威,再次以圣器将其轰杀到倒飞千里。
“你就这点本事吗?卑劣的种族!”
“轰!!!”
“我要吃光你们,奴役全天下,没有任何人逃得过,没有任何人!”
“轰!!!!”
强烈的攻杀之下,那遗族圣皇开始不断破碎。
下一瞬,季忧猛然展开了的天相加身,被他加持的五件圣器之中轰然落入了他背后那天威凝聚的圆环之中,而其中的灵鉴则被他怦然握在了手心。
带着天威的仙光从镜中轰然涌出,与季忧招手聚来的天地法则狠狠聚集成了一道巨大的剑气,朝着遗皇的天灵狠狠斩去。
“你杀不死我的,我一定会将天道祭练成功,待到本皇成功炼化天道你猜会如何?本皇会将你那些红颜知己,以及你的女儿全部吃下,桀桀桀桀桀桀!”
遗族圣皇迎着那道巨大的剑气猛冲而来,口中仍旧恶语不断。
但就在此时,那即将斩破他神魂的剑却倏然消散,化成了漫天的金光崩碎而去。
眼见着杀机忽然消失,面目狰狞的圣皇微微一怔,向着季忧砸去的铁拳瞬间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噗通一声,季忧面色苍白地落下,死死地盯着他。
“怎……怎么,决定放弃了?我早说过你赢不了的。”
季忧凝着眼眸撑住了那打转的眼泪:“你这狗屎书生……你骗我……你他妈想骗我!”
遗皇微微一怔,而后那狰狞的眼眸黯淡了下去:“不像么,可话本里的反派都是这么演的……”
“不像啊,一点都他妈不像,遗族圣皇多淡定,身体被轰碎也面不改色,那才是真正的强者,你这根本就不像个难以战胜的反派,倒像个找死的炮灰一样!”
季忧狠狠地盯着他,就像头暴怒的山君。
从第一次切开那天道之力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后续那身体破碎的遗族圣皇不再凝结肉身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他杀的不是遗族圣皇了。
眼前,书生一言不发,紧紧握住了发颤的双手。
“说话。”
“我不曾修仙,身体太脆弱了,遗族圣皇没办法把他的力量也带到我的身体来,只能先夺舍我的身体,再以方若明给的方法修炼肉身,所以他没办法先杀死我的神魂,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在修的时候我也在修,修炼方法是我问木菁得知,然后我发现我还挺有天赋的。”
“你知道我会活过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着在他炼化天道的最后一刻,试试能不能给他致命一击,没想到能再见季兄。”
季忧睁大了通红的双眼:“所以你没声张,你想骗我杀了你,你想我到死都不知道我最后一剑杀的是你!”
匡诚抿了下嘴角:“我只是觉得季兄承受的够多了,不该承受这些。”
季忧倏然握紧了手中万道法则:“快点,趁着这时候,想办法剥离出去!”
“没用的季兄,他在修炼好肉身之后重新吞回了旧日之躯的力量,我差他太远,甚至都将压制不了他太长时间,动手吧。”
“你休想。”
“难道你想让颜仙子、采薇仙子,让封阳殿下,让季思被作为血食么?季兄,他要醒了,动手吧,另外,不是你杀死了我,不要这样觉得。”
匡城说完这句话,将双手虚握在胸前,摆出一个仿佛握住了什么东西般的姿势。
见到这一幕,季忧咬紧了牙齿。
他认得这个动作,当年他出使雪域,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得以归来,当时匡诚站在边境城墙上,就是这样抱着一把刀等他回来的。
那把刀是他花了好多钱买的,季忧问他一个书生买这个做什么,他说他想与其并肩作战,却没有战力,但若他死在雪域,他会用这把刀与他同去黄泉。
季兄,不是你杀我,这一次是我们并肩作战。
此刻,匡诚的眼眸不断震颤着,有一种骇人的冷漠正在复苏。
轰!!!!!
季忧目眦尽裂地腾空而起,五尊圣器配合着他的天相加身疯狂运转,汇聚了无尽的天威狠狠灌入了他的身体,与他体内澎湃的众生气运在轰然间交融。
他知道匡诚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压制不了遗族圣皇太久。
刹那之间,他手中的灵鉴绽放出无与伦比的能量,冲的整个镜面竟倏然碎裂,而后凝结成巨大的剑气轰然杀下。
倏然之间,遗族圣皇发出一声嘶吼,气息大变之间威严重归,反手间便汹涌出无数天道之力轰然迎上。
但就在碰撞的一瞬,那汹涌的天道之力被却一股强行催动的心念轰然散去。
噗嗤一声,遗族圣皇被杀爆了半片身躯。
“该死!”
此刻的遗族圣皇怒目圆睁,再无法维持那亘古的漠然与从容,一声混合着痛楚、惊怒的嘶吼自他破碎的胸腔中迸发而出。
他一开始并未察觉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到这一刻才清楚那个书生竟然一直都在。
嘶吼间,他仅存的左手急速翻飞,结出一个繁复古奥的手印,一如先前那样,意图强行重聚被轰散的血肉神躯。
但就在此时,体内那股强烈的拉扯感再次袭来。
他的仙法未成,等待凝聚的血肉轰然碎落,而此刻,季忧已经带着奔腾的法则与狂烈的剑气汹涌而来,倾尽尽所有的力量朝着遗族圣皇的天灵悍然斩落!
轰的一声,如同银河倒灌一样,汹涌的杀意将其直接淹没。
血肉在碎裂,血液在蒸发,骨骼在爆鸣之中不断化为齑粉。
而就在那漫天的碎物之中,遗族圣皇的神魂碎若琉璃,消散之前的那一刻,他那孤傲而冷漠的脸上全都是困惑与迷茫。
怎么会是这样?
因为无法将祭练的天道完整地封存入自己原本的身体内,他才想到要更换人身,千挑万选最后终于选中了一个万众无一的存在。
结果后来的每一件事,都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没想到季忧会活,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可以吞下那么庞大的众生气运,也完全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孱弱不堪的书生,能在他失神去控制祭坛的一刻忽然压制了他的神魂。
与此同时,匡诚的身影也如同一道虚光般缓缓出现,开始逐渐碎裂。
但他没有任何悲伤,反而扬起了自己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
“季兄,帮我跟蕊儿说一声抱歉吧,就让她以为我早就死了,帮她找一个好人,替我护她一生,还有我的父母,以及孤残院的那些孩子,以后就多请关照了。”
季忧沉默许久:“你这书生,我早与你说过的,早点生生不息多好……”
匡诚眯起眼睛:“匡某可是个正人君子。”
“身负浩然气的那种?”
“如此说来我真没感觉错,我应该真的是身负浩然气吧……”
匡诚淡笑一声:“永别了,季兄。”
话音落下,书生碎成了漫天的星光,迎着那破碎的大地轰然落下,天际中只留下了季忧一人,看着那不断坠下的星光,陷入了无尽地沉默之中。
当初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本来就只是一句戏言的,最后却一语成谶了。
那时候他们缩在季家祖宅的小小的房间里,也许从未想过会有今天。
这就是少年命运里的风么,真是无比悲凉啊。
“赢了……?”
“看不见了,那个遗族圣皇没了!”
“不只人,气息也在消散……”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破碎的大地之上,人妖联军所在的山麓位置,无数狼狈的身影仰着头,眼眸开始逐渐睁大。
因为就在刚刚,他们忽然感觉到遗族圣皇的气息在渐渐消散。
死寂的一瞬之后,人妖联军之中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原本还沉寂不已的氛围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唯有颜书亦,看着远天上那道不断挥手灼热身影,忍不住睫毛轻颤。
当木菁说出匡诚是自愿献身,并询问了他修行方法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
所以这场战斗胜了,她却并没有多么开心,因为她知道匡诚这次真的死了,同时眼神里满是对季忧的担忧。
他的狗贼相公自从很小的时候就发誓,不再接受任何人死在自己前面。
可偏偏的,他看到了自己的挚友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就在此时,颜书亦的眼瞳倏然一缩。
视线之中,季忧忽然将周身的圣器震退,而后冲天而起,向着更高更深邃的深空凌驾去。
冰冷、沉寂,黑暗,广阔无垠。
季忧挥剑杀开了那琉璃穹顶,最后落到了一处黑云翻滚,日月为阵的庞大祭坛之上。
此刻,在这天地祭坛之中,一条白色的巨龙正在被万千法则所捆绑着,虚弱而残破。
而就在季忧来到此处的时候,那巨大的天道忽然就停止了挣扎,传递出一丝带着恐惧的感觉。
但它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点点地走近,然后看着他带着火热的气息没入了自己巨大的身躯之中。
就像季忧回归青云时说过的,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只是遗族么?
不,不是。
遗族只是一个危机,一个很大的危机而已,但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这个世界的规则错了,它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而它以后,也不能再似以前那个样子。
季忧迈步于天道的躯体之中,看向那无数错综缠绕的因果与法则。